月亮躲起来了,天上的星星打着灯笼寻找。
明明有那么多星星了,何必要费力去寻找那个不合群的月亮?
因为它的光芒让人向往,所以即使牺牲整个星空也要找到它。
于是,圆月之夜,漫天的星星都消失了。
它是特别的,也是孤单的。
叶子楚知道他失态了。他该高傲的说出那句话,但是最后说的就像是被逼问一样。
他看着院落中静静地奏瑟的沧姬,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动心的呢?
第一次相见,她卷起白纱,神色淡然的走了过来。他自恃一眼便能读心,可是确定她是沧姬,却还是用了一句话的时间。她的确有倾城的容貌,冰冷的目光,以及绝代的才华,可是他没想到琴娘说那个无与伦比的沧姬竟然只有这个年纪。他从来寥寥数语就能把一个人看透,可是最后沧姬离开他都没能看到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第二次相见,她仰起头颅,向他要一笔银子。她说你给我银子保我一世丰足,我奏响一曲帮你名动京城。他问我拒绝的话会怎么样。她转头就走,他只能挽留。这些钱于他而言并不是太多,倒是像她这样傲气的小姑娘,他第一次看到。于是,他就听见了一曲让全城的人都为之疯狂的曲调,然而在他还在梦中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然后她消失不见。
后来,时隔一年,他似乎能够常常看见她,只是她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不通音律之人。他努力的通过她听曲子的神情来揣测她的想法,可是每次都没有成功。于是他就决定走到她的身边。他没想到,那么盛大的出场方式,却没有让她有所动容。
有些人,会让人因为她的神秘而倾心,可是当迷雾拨开,却会因为无趣而别离。但是她不是这样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躲在蚌壳里面的柔软和弱小,他能体会到她身上和他一样的聪颖带来的孤独,他能一眼看出她不敢说出的心中的想法。
这一切,都让他如获至宝。
或许是他太过于想要产生共鸣,又或许他习惯了与沧姬是相同的想法,所以当他看见沧姬真正的想法的时候,他才会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不可置信去找萧忆。
或许他本就不该问出口。那时他以为会得到希望得到的那个答案。
他问:“沧儿,在这杜王庄之中,于你而言,谁是最特别的?自然也要将我算上的。”
沧姬抚了抚手中的瑟:“你是知己,”顿了一下,又说,“而萧忆,是特别的。”
在叶子楚听到“你”这个字的时候,他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变得亮了起来,可是后面的话却让他闭塞了视听。他看了看沧姬,想要找到她因为害羞而说谎的痕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沧姬视他为知己,而且知道他能看出她说的是真是假,断然没有理由骗他。
“为什么,他根本不了解你,你们两个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沧姬张嘴想要说什么,犹豫半响又没有说出口,于是将手放在弦上,奏起瑟来。
“若我与他你必须要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他觉得自己非常幼稚,竟然问出了这样的话来,让他自己有些看不起。
沧姬这一次,连头也没有抬。或许她觉得这个问题太过于愚蠢,又或许她根本不敢让叶子楚看见她的眼睛。
他以为孤独的人要和孤独的人互相取暖,他以为他看懂了沧姬,可是那一刻他才发觉,其实没有谁是真的能将谁完全看透的。
他从小就憎恶自己有着旁人所不及的读心的能力,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尾音,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想法,他总是能看到一张张伪善的面孔下罪恶的内心,这样的世界让他害怕,让他孤单。
他一直以来都在被自己读心的能力所困扰,可这一次,他突然希望自己真的能有读心术,这样他就能看懂沧姬的想法。
沧姬喜欢奏瑟,可是她却很少奏瑟,一来她身为杜王庄如今名副其实的少庄主,实在无暇分身,二来就像她喜欢的别的东西一样,她从来不喜欢让别人轻易窥探她的内心。
所以每次沧姬奏瑟,叶子楚必然会到场。而这一次,在沧姬没有回应之后,他跑了出去。直到一曲将近终了,他才回来。
沧姬看着气喘吁吁的叶子楚。他平日里都是用轻功来去,这一次怎么会让自己在地上奔跑?
“我以前以为,从行走到飞翔,是学轻功的一大进步,如今才愈发觉得,偶尔的行走也能让人变得清醒。”
沧姬站起来:“方才你去哪里了,怎么这样的风尘仆仆?”
叶子楚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笑着看着沧姬:“今夜甚是萧瑟,不如你我来一曲箫瑟和鸣如何?”
沧姬一下就看不清叶子楚了。笑是叶子楚最大的伪装,无论是第一眼见到他,还是如今,只要叶子楚笑起来,她就能看到从他的心中升起的一层隐形的保护膜。
她背过头去:“不了,今日你呼吸不均,或许并不适合吹箫。”
叶子楚早该知道,当他开始伪装的时候,沧姬就会立马变成刺猬,警示着意图靠近的人。她从不愿意主动卸下伪装,也不愿意主动嘘寒问暖。
他走到沧姬面前:“你该知道的,从我今日问你那两个问题以后。”
沧姬低下头:“你不该问的,我们做知己还不够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叶子楚的想法。叶子楚为什么会放弃整个忘语楼来到生萧门,为什么整日都在她身旁,为什么渐渐地不再用伪装的笑容看着她。或许从那日忘语楼叶子楚专注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一直在努力的回避这个问题而已。。
知己不好吗?可以毫无顾忌的言谈,没有利益纷争,只有心灵的交流。知己是不会失去的。
她至今不知道她的母亲因何怀着绝望孤独的自尽。她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只有那个自称知己的蓝玉时时关心,而她所谓的父亲,以及她曾经以为的父亲,却都不曾出现过。
叶子楚用手抬起沧姬的头,强迫她看着他:“可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