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危险关系(2)真脏。
对于年幼的陈墨云来说,萧牧的出现就好像是他昏暗人生中的一抹阳光,突然照得他的世界亮如白昼。恍如梦境。
那个穿着干净的墨蓝色上衣,笑容明快的少年将手高高的举起,朗声告诉老师:“我想和陈墨云坐同桌。”
陈墨云惊讶的回头,然后就对上了那双漆黑如星辰一般的眸子。他迅速的低下头,意外之余,心头不由得泛起了一丝丝暖意。
他念的这所学校是市里最好的初中,班上的同学非富即贵,个个穿戴得不说是奢侈,起码也都干净整洁。
灰头土脸的陈墨云的就像个异类,他基本没换过衣服,从来都是只穿一件被浆洗得发黄的白衬衫,衬衫大了一号,空荡荡的挂在他瘦弱的身上,更显得他身形单薄,就像是偷穿了爸爸衣服的小丑,滑稽而又可笑。
陈墨云一口乡下的土话,刚来到班里时一度成为同学们取笑的对象,后来他努力卷着舌头学说普通话,可是无论怎么掩盖都遮不住他浓浓的口音。于是,他便极少开口说话,在班里一直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
再加上班里以几个家里很有钱的小恶霸总是隔三差五的找他麻烦,所以大家就自然而然的把他孤立了起来。
孤立这件事,其实是很莫名其妙的。一旦负面情绪被传播,被经过某些人的煽动,就很容易引起集体的愤怒。陈墨云什么都没做,可就是因为自己和他们都不一样,所以才显得格外孤独。
陈墨云记得很清楚,他刚到班里的那天,穿了一件新衣服。奶奶从小摊上给他买的耐克运动裤,十块钱一条。
他穿着进班时,心里还有一丝丝开心,因为听说耐克还是个名牌呢。
有眼尖的同学,下了课将陈墨云围在座位上,打量着他穿的那条耐克裤子说:“你的耐克对号怎么是反的?”
“你穿的是冒牌货吧。”一个身量比他高了一头的男孩子,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裤子说,“我这个才是真货。”
陈墨云被羞得说不上来话,看着那个男孩子的眼睛,顿时就红了脸。
“你买的这个多少钱?”
“十块。”
“哈哈哈,十块钱。”“山寨便宜货。哈哈哈。”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陈墨云的头垂得越来低,就像是一颗豆芽菜。可是难堪还是仍然很难堪,他无论把头垂得多低,别人没有停止笑他。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抱有跟大家成为好朋友的希望,在那次被集体嘲讽以后,他就再也没能鼓起勇气和别人说上一句话。
这天,班里一如往常的在小测之后排座位,还好是按照名次来的。
陈墨云每次都是努力考第一名,因为他想,如果自己第一个挑位子,那就不用怕别人嫌弃他了。
他站在讲台上,几乎没有犹豫,很是识相的走向了最后一个没有人愿意去坐的角落,刚要坐下,就望见了一道恶狠狠地目光。那道目光的主人,来自原时,他双手抱臂站在门口瞪了陈墨云一眼,用唇形跟他说:“滚,那是我的位子。”
原时就是班里平时欺负他最为厉害的那个,也是学校里的恶霸之首。
他打架十分厉害,家里又有钱。所以大家都不敢惹他。
平时原时都是坐在西北角,所以陈墨云才避着他的喜好,挑了一个相对的位子。也不知他这次是怎么回事,突然指明要坐在这里。
于是陈墨云赶紧低着头走开,只能挑了个两人座的位子坐下。
原本以为这次又要自己一个人坐到期末,可是没想到萧牧竟然主动要求要和自己坐同桌。
陈墨云心里很开心,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萧牧搬了书在陈墨云身边坐下,听见这个白净斯文的少年,声音就像蚊子哼哼一样小声说了句:“谢谢。”
萧牧心中一动,便转过脸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可谢的,你成绩好,我以后肯定要有很多问题向你请教。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这幅情景被远处一个长相扎眼,剃着短的只有寸把长平头的少年尽收眼底,他死死盯着放在陈墨云肩膀上的那只手,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
顾远坐在一旁煽风点火:“原老二,人家萧大少爷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呀,全校人都知道你烦陈墨云,就他还特意跟陈墨云亲近。啧啧。”
听了这话,原时脸色愈发变得阴沉,剑眉反竖,咬着牙说:“等放学连他给一起收拾了。”
“奥哟,你敢吗?人家萧牧家最近可不得了,他哥升了官,一家子神气得要命。”顾远今天因为穿了一件从国外买回来的外套,被他老子训了一顿,骂他花里胡哨,到现在他看什么都是一脸不爽。
顾家,原家,还有萧家被大家称为三大豪门。原时的爷爷跟顾远的爷爷是用血浇出来的交情,生死战友。
后来原家继续从军,顾家却开始做起生意来。萧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这两年萧家出了个大哥萧笙,才二十来岁就连连攀升,仕途一片光明。
作为同龄人,原时总会被他老子拿出来跟萧牧比较。
萧牧这次又拿了什么奖,又得了什么冠军,又考了第几名,萧牧这如何,萧牧那如何让。听得原时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心里对这个萧牧是十足十的不服气。
原时就是想不通,他到底哪点比老子好?
自己虽然学习不好,但是除了学习,还不是样样都比萧牧强?比如能一脚把人踹出去好远,那是顾远亲手测量的,整整一米的长度。
那个被他踹出去一米远的倒霉鬼,就是陈墨云。
原时在班里,最看不得陈墨云那副土里巴气的模样,虽然长得比班里的小姑娘还白嫩,但是看着没一丁点儿男人该有的气概。每次打得陈墨云哭哭唧唧的抹眼泪,他就更加的心烦,逼到墙角,再把他打到哭不出声儿为止。
为此顾远还说过他这爱好变态,原时承认自己是有点暴力倾向,谁让他老子是当兵的,爷爷也是当兵的,全家都是当兵的呢。他的身体里流着充满征服欲的血液。从小,他就知道深以为,别人怕你,那是因为你很强。
但是打了陈墨云那么多次,这个兔崽子却还是从没服过软。
虽然他哭,但是原时知道,那仅仅只是由于**上带来的疼痛,每次,他从陈墨云的眼底看到的却是深深的冷冽。
这种眼神让他觉得很不爽,一想到陈墨云的眼神,他就能气得浑身发抖。他倒是要看看,到底这个陈墨云的脾气硬还是他的拳头硬。
课间下课二十分钟,陈墨云像往常一样跑去学校电话亭给自己家里那个眼花而且鼻子也不好使的奶奶打电话,学校的公共电话不要钱。而他放心不下奶奶一个人在家,每次总是要问问才安心。
家里的电话还是今年才装上的,一个村子里有五台,是给五保户老人的福利。
问完家里一切都好,陈墨云这才跑去上厕所。
他刚扒下裤子,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按着他肩膀的手力道很大,陈墨云不用猜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原时。
除了原时没人会这么捉弄他。
陈墨云不知道自己今天哪里又惹到了原时,其实他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也会惹到原时。但是每次总会提前找好原因,好回家跟奶奶解释受伤的原因。
陈墨云睁大了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原时。
原时扬起下巴,把烟头捻灭了按在墙上,然后扔到了便器里。
其实原时长得很好看,算是陈墨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挺拔的鼻子,深邃的眼睛,眉毛就像剑一样锋利,嘴唇也薄,像刀锋一样削薄。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股子锐不可当的气势,一种坏透了的气质。
陈墨云不明白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会做出那样卑劣的事。
“你竟然在学校抽烟!”原时捏住他的肩膀,指着他刚刚扔在小便池里的烟头道。
“哎呦,这不是陈墨云吗?好学生也抽烟啊。”顾远笑嘻嘻的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眯着眼睛把自己手里的烟头也扔了进去。
刚好此时教导主任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背着手厉声道:“陈墨云!你来一下办公室!”
教导主任当然知道是谁抽烟,但是原时和顾远家里势力太大他得罪不起。
过了几分钟。
陈墨云垂着头从教导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刚可是刚进班就被绊了一脚,趔趄了一下栽倒在地上。
顾远坐在他的位置上皱着眉佯怒说:“我靠,你走路怎么也不知道看着点,我这球鞋可是全球限量版。”
陈墨云低着头没说话,站起来拍了两下自己被弄脏的裤子,但是没想到裤子约拍越脏,伸出手掌一看,原来刚刚按到的地方都是墨水。此刻他的裤子上全都是墨水,黏糊糊的擦都擦不干净。
他就只有这一条裤子,弄脏了也得继续穿。陈墨云微微皱眉,有点不知所措。
原时就坐在萧牧的座位上,将腿翘到了桌子上,倚在身后的桌子上,一脸云淡风轻的看着陈墨云,啧了一声:“真脏。”
围在原时旁边的几个同学很是配合的哈哈大笑。
陈墨云烧红了脸,回不了自己的位置,只能就那么站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我的座位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萧牧站在课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原时说,“请让开。”
原时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及其轻蔑的笑:“老子就不。”
萧牧不由分说一把拉开他身后的桌子,桌子上书和文具散了一地,原时也险些栽倒。
旁边围了一群他的小跟班,原大少爷哪这么丢人过,当时他就气得跳了起来,抬手就要打人。
这时铃声适时的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摔铁锅一样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扔:“上课。”
原时被顾远硬生生拉了回去。
陈墨云默不作声的坐回自己的座位,萧牧皱着眉看了一眼他被染成黑色的裤子。
“你穿我的运动裤吧。”萧牧从书桌里掏出一条Adidas的运动裤递给陈墨云,“幸好今天有体育课,我多带了一套运动服。”
陈墨云垂下眼睛,低声说了句:“谢谢。”
“噗。”萧牧忍不住笑出声,“你除了谢谢还会说什么呀?”
萧牧的笑容就像是一道阳光一样直直照进了陈墨云的心田。
萧牧的裤子陈墨云穿起来稍微长了点,他挽起裤脚,倒也挺合适的。
但是没想到体育课让比赛跳远,萧牧穿着牛仔裤被老师狠狠批了一顿,罚他绕着操场跑五圈。
陈墨云站在队伍中愧疚的看了看他,萧牧回头,冲他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
陈墨云低下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我跟你一起跑。”陈墨云走到萧牧身边,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你受罚,我也有份。”
萧牧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可是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原时,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顾远看出他又是在为陈墨云心烦,开着玩笑说:“你怎么老是跟陈墨云过不去?难道你爱上他了?”
“爱你妈逼!”原时暴跳如雷,揪住了顾远的衣领。
“咳……咳,松手,原时我开玩笑呢。”顾远差点喘不过来气,直到原时松了手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小声的来了句,“至于么,我就开了个玩笑……反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