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章那边的姚家林笑着说:“就惦记着你妹妹, 整个丰东都知道你疼妹子!”
云安在灿烂地笑起来, 骄傲地说:“那是当然,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云安在侧首,望着身边浅笑的云安酒。
若说软肋, 云家人就是她的软肋。
对待云家人,云安在一直有一种愧疚感。她一边觉得自己欺骗了云家人, 一边又享受云家人给予她的关爱。
原本的她自小就没有父母,过了这么多年, 她一直都记得小时候那些小伙伴笑话她是个野孩子, 是个没娘的小野.种。
他们将她推倒在地,朝着她吐舌头, 嘲笑地说:“你没爹没娘看你找谁告状!”
幼时的时光,就是踮起脚尖站在窗口看着楚二叔将表弟抗在肩头,看着大表姑唱着歌谣哄女儿入眠,看着几个表姐手拉手嬉闹。
而云家人将她最初憧憬而渴望的一切都捧到了她面前。
倘若生死关头, 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偿还云家人。
肖允宸求见皇后却被宫人用皇后刚刚睡下的理由挡了回来,他有些无奈地回游屏阁。肖允宸刚一踏入棋室, 就看见萧且坐在角落里, 而他面前的桌角处摆了两个如霜似雪的艾窝窝。
宫里喜欢艾窝窝的主子不多, 今日也只有他点了一份送去给云安在。肖允宸立了一会儿,才走向自己的椅子,和新入游屏阁的几位公子下棋。
于是,云安在乘着宫里的软轿出宫的时候,等在半路的小太监送了两盒艾窝窝。并且破例带了句话给云安在――既然家中兄长喜欢,就多送了一盒。
云安在没有生气,她甚至嘴角含笑托小太监给太子道谢。然后,她十分平静地将两个食盒全送给了尔尔。
云安在掀开软轿一侧的竹帘,有些留恋地望一眼漆红的高高宫墙。她轻叹一声,等放下竹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回府后衣裳都没有换就直接去找了孙氏。
“母亲,我有事情想跟您说。”云安在望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我以后不想入宫了。”
孙氏将云安在拉到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在在,是不是谁又说了什么闲话惹你心里不舒服了?不想去就不去吧,明儿个就给你告假。要请多久的假?”
“不是的,是以后都不进宫了。”云安在抬起头望着孙氏,“母亲,我不要嫁进宫里了。您……您给我说亲事吧……”
云安在咬了一下嘴唇,心中惴惴不安。
孙氏觉察到不对劲了,定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仔细观察了云安在的脸色,忍了又忍,还是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而是转而问:“在在,你可想清楚了?”
云安在轻轻点头。
孙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母亲不希望你受一丁点委屈,只想你一生无忧,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这婚姻大事更是左右人一生的劫数。后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我们在在那么聪明,什么事儿都可以应付。可是母亲宁愿你不要那么聪明,只做一个被父母疼爱的女儿,将来做一个被丈夫照顾、宠爱的妻子。”
孙氏顿了顿,又说:“不过倘若你想入宫成为枝头的凤凰,家里也可以做些暗地里的事儿帮你扫除障碍。”
听到这里,云安在有些惊讶地抬头望着孙氏。
孙氏疼爱地拍了拍云安在的手背,柔声说:“在在,你祖父是开国的功臣,更是与你大伯战死沙场,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可是你祖父的部下、学生遍布朝堂。你的两位堂祖父如今更是朝中重臣。至于你外祖父这边,朝中势力比起云家也不逊色。只不过后宫之路注定不会平坦,恐怕也只是从妃做起。路很长,要慢慢地走。”
云安在的指尖颤了一下,原来母亲已经猜到了吗?
孙氏一直瞧着云安在的脸色,见她如此,心中便明了了。她便问:“在在,现在重新告诉母亲你的选择好吗?”
云安在垂了眉眼,静静地说:“母亲,女儿仍旧选择不入宫。人生很短,女儿不愿意把余生陷入与人无尽的争斗中。”
她抬起头努力扯出笑容,说:“安在只是想吃喝玩乐呀,墨湘的八仙饺、醉尘楼的东坡绣球、崖东的招远蒸丸、香品阁的金银满堂……这些女儿还都没吃过呢!”
“好好好,咱们在在以后都能吃到。”孙氏有些心疼地把云安在搂在怀里。
云安在趴在孙氏的膝上,慢吞吞地说:“母亲,你可得给我找个好夫家。家里厨子要顶好顶好的。”
“不知羞!”孙氏笑着揉了揉云安在垂下来的柔发。
云安在迟疑了一会儿,说:“母亲,姐姐还比我年长一岁呢。您是不是该给她找人家啦。”
“越说越不知羞了,连你姐姐的婚事都想掺和了。”
云安在轻轻地笑:“我这可是为了母亲好,姐姐毕竟是大伯的女儿。母亲提早上心也是好的呀。”
“放心吧,母亲心里有数。”
她早就给云安酒留意了,相中的也有几家。可是到了云安在这里,她的确是犯了难。
顾嬷嬷急匆匆赶进来,看一眼孙氏怀里的云安在,有些迟疑地禀告:“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
孙氏怔了一下,脸色有一瞬间的僵。
“母亲?”云安在觉得有异,仰起头望着孙氏。
“在在先回去吧。母亲去上一炷香。”孙氏说。
云安在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忆起孙氏每年的今日都要祭拜一个牌位,那个牌位小小的,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写。
“母亲,那个空的牌位到底是谁?”云安在望着孙氏的脸色试探着问。
孙氏和顾嬷嬷的脸上同时染上几抹愁容。
顾嬷嬷在一旁说:“夫人,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告诉她也无妨……”
“顾嬷嬷,你先去准备吧。”
等顾嬷嬷去了祠堂,孙氏却沉默下来。
“母亲,我是不是不该问……”云安在有些无措。
孙氏缓缓摇头,说:“她叫安知,云安知。”
“云安知?家中的堂姐妹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云安在诧异地问。
孙氏别开眼,可是云安在还是在她的眼中看了一抹湿润。
孙氏缓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她是你妹妹,双生的妹妹。”
云安在惊了一下。
“母亲怀着你们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早了一个月生产。你是健健康康的,可是她胎中就染了病,自打出生身子就弱。当时请的几位大夫都说她活不过满月。”孙氏有些说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个女儿心里就像针扎一样地疼。
“那、那妹妹真的没熬过满月吗……”云安在还陷入震惊中,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孙氏。这么多年,家中从未有人提过那个云安知。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
孙氏苦笑,说:“不知道啊。母亲没用,没有看好她,把她弄丢了……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没能陪着她。连她的忌日究竟是哪一天都不确定……”
孙氏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云安在有些慌乱地去给孙氏擦眼泪,无措地说:“母亲别哭、别哭了……可是怎么会……怎么会丢了呢?”
孙氏也觉察到这样在女儿面前落泪有些失仪,她擦了泪,努力笑了一下,说:“我刚怀着你们的时候,你祖父和大伯刚刚出事。于是便和你父亲一起去了镇西料理他们的后事,一直耽搁到你们出生……”
似想到了在镇西堂亲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孙氏皱了皱,有些不想再提。
而云安在整个都僵在那里,孙氏的话她只听见一个“镇西”。
“母亲,听说双生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是真的吗?”云安在木讷地把话问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焦急地跳动。
“是啊,”孙氏伸出手轻轻抚摸云安在的脸颊,“你们的轮廓、眉眼一模一样,连脚心的胎记都一样。”
脚心的胎记?
那一瞬,云安在的脚心似乎疼了一下。
孙氏吸了吸鼻子,有些难过地哭诉:“在在,母亲知道她早就不在了,可是心里还是难受。是母亲不好,在怀着你们的时候被人欺负没能硬起来保护你们。更是没能护住她,让那些心思歹毒的堂亲打她的主意!”
像是这么多年的委屈得了宣泄,孙氏越哭越凶,她将云安在揽在怀里,低低哭诉:“安在是后来给你改的名字。母亲每次喊你在在的时候,就好像你妹妹也还在一样。可是她不在了,永远都不在了啊……”
“母亲……”
云安在颤抖地抱着孙氏,任由泪水四横。她多想大声告诉母亲:我在啊,我一直都在啊。我就是你弄丢的那个女儿啊……
然而她不能说。
她回来了,可是她的姐姐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水底。
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竟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将她送回家人的身边。
孙氏发现云安在哭得比自己还难过,她擦了擦眼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不哭了,我们都不哭了。说不定我们的知知早就转世托生了好人家,正和她的母亲在一起,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呢。”
“是的,知知现在过得很好,她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云安在闭上眼睛,让眼眶里的泪滚落下来。
“走吧,咱们去给知知上柱香。愿她……一切都好。”孙氏顾不得自己眼眶里的湿润,去擦云安在的眼泪。
“好。”云安在重重点头。
望着祠堂里那个小小的牌位,云安在再一次湿了眼眶。
那些幼时生病而孤单的日子一幕幕晃过眼前,原来她也是有父母亲人的孩子,原来她还能回到家人的身边。在她成为云安在的这五年,每一天都享受着云家人的疼爱。她无数次地幻想倘若自己真的是云家的女儿该多好。那么她心里的那份欺骗的愧疚就会淡去。
原来,她竟真的是云家的女儿。
孙氏没有想到云安在知道了她妹妹的事情会这么难过,她忍了心里的难受,说:“在在,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伤心你妹妹的事情了,你的婚事也交给父母来办。忘掉不开心的事情好吗?”
云安在就要溢出来的泪水,点头答应。
从祠堂出来,她没有回露破院,而是直接去了鲤池――五年前原本的云安在落水的地方。
这些年,她只要一想起原本那个云安在的魂魄永远都沉睡在这冰冷的水底就会心疼。她原本不懂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或许这就是血肉亲情。
云安在捂住自己的嘴慢慢蹲下来,她不敢让自己的哭声溢出来。
姐姐,是你将我送回来的对吗?
也许从她改名云安在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是一个人。
她是云安在,也是云安知。
云安在用手背奋力去擦脸上的泪,从此她会为了自己也为了姐姐好好生活下去,好好照顾家人。
萧且终于睁开眼睛。
下面的哭声不停钻进他的耳朵里,扰得他睡不着。他垂眼,看一眼蹲在池边哭泣的云安在。然后收回目光,对上胸膛上的一对碧绿的眼睛。
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正趴在萧且的胸口,歪着头看着萧且。
萧且皱了皱眉,用手背拍了一下小白猫的脑袋。
小白猫“喵”的一声从萧且的胸膛跳下去,几步跳到云安在的脚边。
云安在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她愣愣地看着身边的小白猫,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云安在瞪了它一眼,愤愤说:“躲在暗处听别人哭,真不是个好东西!”
树上的萧且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