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皇宫?”希和倒抽一口凉气,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去皇宫做什么?”
“我家主子没说, 可是我知道,她定是不想活了的……”阿梅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帝都这里本来是老主子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当初若非主子坚持, 老主子如何会陪着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主子本就自责, 之前听了杨家小姐的话, 又痛又悔之余,更兼万念俱灰。
“主子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 全是被那沈家贼子迷惑罢了,眼下既然明白了所有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 主子……”
“你那日离开后, 主子一个人在外面坐了一夜, 然后天一亮,就直接寻来暗中监视她的龙骑卫, 说什么, 她治得了宫里贵人的痼疾……还说你的脸就是她治好的……那侍卫自是大喜,当即就领了主子入宫……”
“她, 真有法子?”希和咬了咬嘴唇, 要说苏离的医术,不可谓不高,只自己那是中毒,和宫里贵人不见得一般……
“怎么可能!”阿梅已是呜咽出声,“要是主子真有法子,如何舍得眼睁睁的瞧着老主子被拘在宫里?”
“我们家主子,分明是不想活了,索性以身救出老主子便好……只那是什么所在啊,主子这一去,怕是真会把命丢在那里啊……”
说着跪倒在地,“咚咚”磕起头来:
“杨小姐你大人大量,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们小姐也不想啊,都是沈承那贼子……你但凡还有一点儿良心,想想我家主子当初待你的好,就去救救我家主子……”
听阿梅口口声声“沈家贼子”,希和不觉握了握心口处。忽然抬眸,咬了下嘴唇终是道:
“那日往寺中的沈府下人就只是送了些水果吗……”
“杨小姐好兴致,也忒大度,都这般时候了,还有心情关心这个!”阿梅明显没想到希和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目瞪口呆之余,明显愤怒至极,“亏我们家主子当初对你挖干挖肺……你倒好,都这般时候了,还惦着那等龌龊人家……”
“腾”的一下站起身形,走到一半却又站住,回头冷然道:
“那沈家贼子,分明就是个人渣罢了。原还说杨小姐是个聪明的,现下瞧着,真真是……”
终是把“愚蠢”两字咽了回去,推开门扬长而去。
希和揉了揉额角,一时有些恍神,倒是阿兰瞧着神情憔悴的希和,无声的叹了口气,眉眼间似是有些怔忡之意。刚要收回视线,不妨希和正好抬起头来:
“你前儿个说,想去看看翠莲?”
“是。”没想到希和突然提起这个,阿兰明显有些意外,默了一下喃喃道,“前儿个安州那边来信,说是翠莲就要临盆,奴婢心里就有些挂念……”
翠莲可不就是阿兰的外甥女?之前跟着来帝都后,先是在顾氏跟前伺候,不久便和顾氏奶娘孙妈妈家的小儿子孙勇订了亲。
因孙勇是安州府那边儿一个商号的管事,两人成亲不久,翠莲便跟着孙勇回了安州。
竟是没多久就传出了怀孕的喜讯。
阿兰因着早绝了嫁人的念头,虽说年纪也就比翠莲大十多岁,却是一门心思把外甥女当女儿看,知道消息后便颇为挂心。
“都说女人生孩子和过鬼门关一般,你有医术傍身,真是去了,自然可以护翠莲周全。”希和揉了揉额头,一副有些疲倦的样子,“你从府里选几个老成人,这就启程去安州府吧。”
“啊?”阿兰明显吃了一惊,“小姐这会儿身子骨正需要调理,阿兰怎么能离……”
不想话音未落却被希和打断:
“让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或者你不原回安州的话,去寻你的旧主子也可,只别整日里在我面前晃荡!”
说道最后,分明已有些呜咽。
阿兰脸一白,半晌跪下红着眼睛道:
“小姐让阿兰回安州府,阿兰遵命便是。只阿兰的主子只有小姐一个。”
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很快,一辆青布小车离开了杨府。
那辆车子离开后不久,又有五六个杨府侍卫,也悄悄跟了上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没有人注意到,希和闺房斜对面的屋脊上,正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斜斜倚着屋檐洒然而坐,冷冷寒风中,甚至还有闲心灌了一口酒:
“这般小心眼的样子,倒是比平日里的懂事乖巧还要更可人疼啊……”
低低的嗓音里,醇厚如陈年老酒,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魅惑之意。
侍立在黑暗中的影子明显僵了一下,下一刻,腰却弓的更厉害了:
“那这个阿兰……”
“不用管她。难得有个能让小丫头泻火的人……”
直到希和房间里的灯火灭了,房脊上的黑影始终枯坐在那里,注视着希和房间的方向,竟是连姿势都不曾改变一下。
只这样的静谧,却在第二日一早被接连不断的急骤马蹄声踏破:
“八百里急报,沈青云首战失利,钦州危殆!”
希和只觉脑袋“嗡”的一下,好险没栽倒,却是强扶住桌子站稳身形,不敢置信的道:
“此话当真?”
“是真的。”下人在脸上抹了一把,大冬天的,愣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实在是自家老爷在这会儿可不正在钦州府?要是钦州那里真出个什么意外,老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该怎样才能从饿虎一样的叛军手里逃出来?
“外面都已经传遍了。亲家老爷不是带了十万大军吗,怎么会让叛军占了先机?”知悉消息,杨府已是有些人心惶惶。
“让青碧过来,再叫上几个人,我要去四皇子府。”
不过几日,再来到大街上,希和却有一种恍如隔日之感。和平日里相比,今儿个的帝都分明萧条了不少,甚至过往巡街士卒,也俱是神情严肃,颇有些山雨欲来的模样。
一路行来,人群分明都有些惶恐之色――
钦州不比其他,说是西门锁钥、帝都门户也不为过,钦州真是破了,帝都这里也就岌岌可危。今朝能兴,当初可不也是先占了钦州那里?然后才势如破竹,一路打到帝都这里?
不想到得四皇子府才知道,都这会儿了,谢畅却依旧滞留宫中。
甚至从皇子府总管白兴口里得到另外一个可怕的消息,皇上病危!
皇上病危?!希和一颗心倏地一下,就沉了下去。
“王妃那里已有可靠的人近身保护,”白兴又道,“且据我们探查的消息,怕是有什么人想要针对小姐……”
主子当初离开时,特意嘱咐,全力保护王妃的安危之外,同样要暗中关注杨府的情形。
前些时日因谢畅被扣,白兴等人无暇他顾,自得了希和相助,和谢畅联系上以后,终于能分出些人手关注杨家了,却意外发现,杨府里竟有高人出没。
“对方身手极高,府里侍卫根本无法靠近……”
“我知道了。”希和点点头,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那高人,怕是和苏离有关。到了这会儿,竟是越发看不懂,曾经自以为最是了解的苏离,到底是什么人了……
从四皇子府出来,希和只觉心情也和阴霾笼罩的天空一般,暗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光亮。
许是大病初愈,整个人也倦怠的紧,先还是闭眼小憩,到得后来,竟是睡得越发沉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得再次睁开眼时,才察觉人竟是躺在床上,甚而整个房间都黑乎乎的。
“青碧――”希和不免有些骇然――怎么睡到这般时候了。明明从四皇子府出来时,还未到正午时分,如何一觉醒来,已是到了夜晚?
外面却无人应声。希和还要再喊,却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抬手用力一挥,却被一只手握了个正着:
“醒了?睡了这么久,可有哪里不适?”
紧跟着火折子闪了一下,房间里一下亮堂了起来,希和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沈亭,你怎么在这里?”
忽然察觉到不对,忙就着灯火略一打量,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紫檀木的屏风,绣图华美的床榻,美轮美奂的房间,根本不是自己的闺房。不对,或者说,这里绝不是杨府。
“阿和莫慌,”沈亭依旧是身着僧袍,脸上笑容温和恬淡,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希和,“有我在,定能保你周全,不过是贵人有事,想要问询你一二。”
“贵人?”方才仔细查看过,自己身上衣着整齐,希和一颗心微微放了些下来,望向沈亭的视线却是越来越冷,“大师的贵人与我何干?我还有事,青碧呢,若你当真还念着些故人情分,就放我离开……”
“他乡遇故知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更别说大师和你还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可是有哪里不和小姐的意思?小姐只管告诉大师,或者说与孤听,孤定会为你做主。”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