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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院

恰锦绣华年 灵犀阁主 6652 2024-02-07 17:53

  燕七同燕二姑娘燕五姑娘共乘一辆马车,三个人都是嫡出,庶出的燕六燕八在另一辆车上,这个时候出身又成了人以群分的依据。

  燕二姑娘是燕府第三代的头一个女儿,已过了及笄之年,严格说来已经可以嫁人了,不过这个时代的婚龄跨度比较大,从十三岁到二十岁,这个区间里可以随便,早于十三岁也没关系,晚于二十岁的话家长就要受罚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人口才是第一生产力嘛,一切阻碍生产力发展的行为都是违法哒。

  燕二姑娘十五岁,婷婷玉立,容貌姣好,三分像了燕大老爷,更多的则随了燕大太太,清艳里透着淡冷,话不多,然而自有一股内敛的长姐之威,要说傲娇的小公主燕五姑娘在这个家里最怕谁,除了燕老太爷燕老太太之外,就属这个嫡亲的长姐了,因而这会子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一声不吭,换作平时早便冷嘲热讽技能全开,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把燕七轰成渣。

  燕二姑娘只管拿了本书在手里翻看,脸上一派淡然。

  难得清静,燕七歪着头透过车厢壁上嵌着的明亮玻璃向外看,马车拐出柳长街,渐渐行上更宽的街道,便见街两边墙接墙,瓦连瓦,巷如蛛网,院如棋盘。时辰虽早,街上也已是人流如织,士工庶农商,老幼病残孕,穿精绸的着粗布的,抬轿子的骑大马的,卖柴卖花卖早点,推车挑担扛麻袋,贫富贵贱男女老少,说唱争吵哭笑打闹,一轴人间百态的生活长卷就这么在这小小一方窗口里徐徐铺展开来,谓之繁华,谓之盛世,谓之天下太平。

  马车穿街过巷,最后拐上一条名为“折桂”的大街,折桂大街旁边是一条数米宽的城中河,河名“芝兰”,这一街一河之名即取“芝兰秀发,折桂争先”之意。

  行至此街,人流明显渐稀,且观行人多为士读。河街并通,街有车马,河有乌蓬,沿路春柳连行,拱桥成串。

  河的对岸,白墙灰瓦屋脊连绵,门楣上匾额招牌一块比一块古雅精致,定睛细看,原来是一片“文化区”,所有的店铺都做的是书画文艺的生意,烟水缭绕间透着浓浓的书香气息。

  河的另一边则是百姓住宅,却不似城中心的住宅区那样喧闹盈沸,据说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文人清贵,自有一番沉静儒雅的气场沉淀在此。

  马车沿着折桂大街一路向东,渐渐行入一片开阔地带,大块大块的青石方砖被打磨得光可鉴人,阳光铺洒下来映射出青蒙蒙的光晕,光晕里,青石广场的尽头处,一大片悠古沉庄的建筑在畅蓝的天空下静静矗立,令人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

  正门匾书“锦绣书院”四枚金漆大隶。

  到了。

  书院门外的广场上,已停了不少车马,都是来上学的官眷,人人带着随侍的下人,背着大大小小的书匣,甚至拎着包袱,燕七找回了当初大学开学时的感觉,只不知有没有负责接引新生的学长。

  燕家众人从马车上下来,随着其他的学生往门内走,燕七回头,看见燕九少爷走在身后。

  锦绣书院分为男子部的‘锦院’和女子部的‘绣院’两个校区,锦院位于书院南侧,绣院位于书院北侧,进了书院大门,男女学生便要分流,各自进入本属校区。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燕七对燕九少爷道。

  燕九少爷慢慢抬头看天,然后慢慢问燕七:“天天是谁?”

  “日日。”燕七换成文言文。

  “不要说脏话。”燕九少爷慢悠悠迈进南门里去了。

  “……”

  燕七进了绣院大门,随着大流一路拾阶而上,打眼儿一望,大家的“装备”大同小异,一个丫鬟,一个书匣,一腔期待忐忑。

  上得三十六级台阶,方见书院真容,却是满目的奇石玲珑异草芬芳,时而一亭,间或半廊,明轩近水,雅庐临塘,是个清幽雅致不惹凡尘的神仙所在。

  燕七吸了吸鼻子。

  不愧是京都书院中的翘楚,从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好似整个人都被这样古卷幽苔的气场所洗礼,一颗心骤然沉静澄澈下来,举手投足间都似带上了书香熏染的优雅隽逸,仿佛她这个异世来客根本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每一寸发肤都浸透着对这个时代的虔诚热爱。

  女子上学,不为考取功名,只为培养素质。素质不仅要靠言传身教,还需环境陶冶。所以绣院不似锦院那般肃穆庄严,穿过一段漂亮得如同开场白似的进门景观,更大的一片美景雅地又像一幅工笔园林图般铺展在了眼前,一座座明轩绣户掩映在碧树芳丛间,带着东方女子特有的神秘与羞涩显露出只梁片瓦,吸引着人去探寻去了解。

  “高年级”的学生们已是自顾自地去往自己的“教室”了,燕二姑娘今年是“四年级生”,嘱咐了几个新入学的妹妹几句,便同她的几位“同学”走了,剩下燕五燕六燕七燕八,四个新来的生瓜蛋子站在原地僵硬。

  所有的新生都有几个明显易辨的特征:表情呆滞,目光游移,手足局促,内心咆哮。

  眼下燕七的周围已经聚集了百十来个拥有以上明显特征的新生,虽然大家都是官眷,可尊师重道的这个时代,只要进了学校门,大家一律平等,一律要对学校和老师持有最大诚意的尊重与敬畏。

  好在令人尴尬的时间并不长,小路上走来几名神色庄重严肃的中年妇人,将新生们引向校园深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们离了疼爱自己的长辈和对之前呼后拥的仆从,一时间都有些紧张,个个噤声屏息,只能听得一片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分花拂柳,绕石穿廊,面前便现出一大片敞轩来,门楣上匾书“兰馨堂”三个大字。进得轩内,唯上首设一椅,三级阶下一片空旷,为首的一名妇人径直上前踏上阶去,回身望住立于阶下众人,淡淡声音缓缓传出,道是:“绣院院训十诫,尔等且细听!”

  ……禁口舌,禁盗窃,禁妒忌,禁淫佚,禁吧啦吧啦吧啦。

  女学的校训与七出大同小异,从踏入校门的这一刻起,这些才刚脱离了“儿童”年纪的女孩子就要开始做好为男人服务的准备了。

  申明过校训,接下来分班。锦绣书院只女学每年就要招收近百名新生,不可能全挤一屋里学习,至于怎么分,完全靠随机,随机的方式也很雅致,所有新生排起队,一个个上前抽签,签子是用镂空的檀香木片制成的花签,燕七抽在手里细看,见上头画了一枝梅并一句诗:梅花香自苦寒来。

  燕五姑娘抽到的是一枝桃花,诗为:小桃枝上春风早。

  于是按签分班,燕七就分到了梅花班,燕五姑娘分到了桃花班,燕六姑娘去了荷花班,燕八姑娘茶花班,班级名称以花为主,燕七白做好给“一年二班”下跪的准备了。

  绣院的每个“年级”都分有六个班,全院合共六个年级。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十二岁入学,学够六年的话毕业时正好十八岁。对于学生想在这里学几年,学校并没有硬性规定,想要多学几年以便令自己变得更优秀、从而以此来吸引更好的人家求配的学生大有人在,若上学期间说定了婚事并且要成亲的学生亦可以随时退学,只不过一旦成了亲,就再也不准重返书院了——当然,成了亲就要相夫教子尽孝公婆了,谁还能许你上学读书去?上学就是为了嫁人,哪有本末倒置的呢?

  燕七捏着手里的花签,抬眼看见武玥和陆藕笑嘻嘻地向着这厢走过来,打暗号似的,武玥冲她道了一声:“梅花——”陆藕便接上:“——香自——”燕七:“苦寒来。”

  仨人抽在了一个班,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武玥和陆藕要来锦绣书院上学,燕七倒是一早就知道,武玥的十二叔在书院里教骑射,做为家属,也是免入门考而直接录取的,而人陆藕就是凭真本事考上的了,小团伙里这位同志文化造诣最高。

  班级分好,那几位妇人便分别引着各个班的学生离了兰馨堂,这兰馨堂想来就相当于那一世学校的大礼堂,平时用来集合开会的所在。方才宣读校训的妇人做了自我介绍,姓严,身份是副山长,即副校长的等级。

  引领梅花班的新学生去教室的妇人就是梅花班的斋长(班主任)了,姓齐,看上去很是温和,三十出头,举止优雅,气质出众。学生们随着她一路往东走,沿石径进入一片梅林,这个时节正有一批晚开的春梅悄然绽放,红粉交映,缀在一株株横逸斜出的虬枝上,如同仙人指路。

  梅林深处,彩漆明窗的一处敞轩就是梅花班的教室了,门匾上书着“凌寒香舍”四字,推门入内,先是一间门厅,设着茶座。东边一道月洞门,进得门去,偌大一间敞厅,油光鉴人的榉木地板,十数张红酸枝木翘头案,东墙两扇月洞窗,嵌着玻璃,吊着湘妃竹帘,南墙置了各式条案香几花架,上设一应古董摆件盆花,西墙挂着名人字画,北墙整整一面都是云母落地屏风,屏风前一套大大的红木桌椅,桌面上文房四宝一字摆开,椅上铺着银红撒花椅搭,显见是先生的座位。

  这里就是正经上课的地方,现代称为教室,本朝称为课室。除却此处,凌寒香舍里还分有班主任办公室、棋室、茶室、香室、更衣室以及专供随侍丫鬟们休息的等候室等等。

  带着学生们熟悉过课室,齐先生便给众人安排座位,燕七被分在靠窗那一面的最后一个位子,一偏头,窗外是疏梅绿地,春日暖洋洋地洒下来,花喜鹊喳喳地跳来飞去,一派幽谧静好。

  梅花班合共十九人,一水儿粉粉嫩嫩的小萝莉,至少表面上看来,是。

  入学第一天,各类事项冗杂繁多,排完了座位还要选科,必修科目有琴棋书画、女红烹饪、礼仪家政、健体骑射十门,这里所谓的家政,指的是持家之道,包括主持中馈、核算账目、庄铺管理、人情往来等等等等。

  健体实则就是体育课,女孩子们也要适当进行体育锻炼,为的是有个强健的体魄用来生养,最好一口气生上十个八个的壮实娃,提高国家人口数量和素质,女人责无旁贷。

  至于骑射,平民学校可能不会将之设为必修课,但官办学校大多还是会选择此科做为学生必学的项目,毕竟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身为臣子家眷,自是要将这份荣耀永远光扬下去。

  除了必修的十门课之外,还有选修课,选修课的名目繁多,比如武技,比如歌舞,比如茶道、花道、香道、手工甚至医药等等十数门,其中至少任选两门进行学习,有精力有时间的甚至可以全选,没精力没时间的最少也要选够两门,此两门加上必修科的十门一共十二门功课,是要计入每半年一次的考核成绩然后汇报给家长的。

  燕七已经对这个可怕时代出现的各种可怕设定具有一定的免疫力了。

  在选修课的课单上看了几遍,燕七最终勾选了医药和手工这两门功课,选医药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毕竟古代的医学条件相对落后,能多个保命的手段总比病来时束手无策的好。选手工是为了不用到外面去,坐在桌前就能完成……反正就是挑着能偷懒的科目选。

  选好科还有课程表发下来,必修课大家一起上,选修课有专门的老师在专门的教室,到你的科目时你自去寻老师就是了。

  搞定科目问题之后,班主任齐先生又扬扬洒洒地讲了一大篇,无非是在学校要注意的各类事项、要遵守的校规校训,所有的事情交待清楚时,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燕家孩子们又乘了马车回转燕府,路上只需要一刻钟,回家吃吃饭,午憩片刻,然后回到学校继续下午的安排。

  下午的重点就是由老师带着熟悉整个校园的环境,然后就是登记个人资料,比如身高了体重了,衣服尺码了,因为要做统一的校服,另还发了本学期各科目要用到的学习材料,有的由学校发,有的就得学生自行准备,总之林林总总,开学的头一天就在这繁琐有序的状态中过去了。

  “姐儿觉得女学如何?”晚上去给燕老太太请安时,庄嬷嬷笑着问燕七。

  “好。”燕七道。

  讲真,是好。尽管女学所赋予女人的一切都是为了男人,可至少它给了女人们可以思考的能力和机会。思考,是最深奥最有用最美好的一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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