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肖峰皱起了眉头,不禁低叱:“胡闹,他说的?他也是为人子女,娶妻这样的大事,哪是他能作主决定的?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他父母依从,也肯定是闹得不可开交之后才勉强应允,待你过门,自然把帐都算在你头上,哪里会给你好脸色看?”云肖峰顿时觉得一向聪明伶俐的女儿现下被情意蒙蔽了双眼,一颗心不禁往下掉,“他这样的身份地位,作为父母的对未来儿媳定然有所要求,哪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可以入得了眼的?万一,他家世显赫,那排队等着嫁给他的千金小姐更是可以从新央县衙排到东大门了……”说到这边,云肖峰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神色莫测地盯着云罗的细长眼眸,“他父母、家族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知道吗?”眼看着云罗摇头低眸,云肖峰一下子绷紧了脸,“胡闹,你连他的家族来历都没搞清楚,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要我成全你们……女儿,你平日向来聪敏沉稳,怎么一下子就像迷了心窍般一无所知,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云肖峰的担忧一句比一句浓重,压迫得云罗再也抬不起头,心里闷闷的,眼底涩涩的,却找不到发泄口。
云肖峰继续道:“自从我与那边分家之后,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山河日下,你也从懵懂少女成长得看透世态炎凉。怎么遇他的事情,你又会如此糊涂?天真地凭他一句承诺就一头扎了进去呢?”他目光月份凌厉,直逼云罗,“你告诉我,若他拗不过家族。只能许你为妾,你可愿意委曲求全放低身份?若他扭过了家族,许你为妻,可家族中上至婆母、下至小姑妯娌都排挤你、冷漠你,你可愿意承受这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的冷眼?”
三言两语,把云罗逼到了绝路。
云罗忍不住捂着嘴巴小声哭起来。
云肖峰望着这样的女儿,心底涌起无限怜惜。不忍再出言苛责。
一联想到唐韶的态度。他便有了想法。
等过了一会,见女儿情绪略略平复,不忍再逼她。不由放缓了声音对她道:“你先慢慢思量着,父亲也不勉强你,等我把有些事问过唐大人之后,再作定夺。如何?”
云罗知道父亲是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父亲说的那些假设。她从来没想过,或者说她曾经想到过,但都被自己强行压住了。可如今,父亲毫不留情地撕开那道伤口。她想再做鸵鸟不面对也是不可能了……
点头同意父亲的话之后,她就低着头开门去请唐韶。
唐韶远远地站在屋外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地背手抬头望着天空。留了一个背影给云罗。说不上来有多么英俊潇洒,可就是让她觉得那般卓尔不群。让她看过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样的他,自己真要放手吗?
“唐大人。”云罗低哑着嗓音迅速转身,贯入唐韶的耳朵却是一阵心疼。
她在哭。
只来得及看到她侧脸的唐韶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房间里涩涩的,咸度很高,唐韶在脑海里立即计算着到底云罗流了多少眼泪才能达到这样的咸度?
心潮,渐渐汹涌起来。
背越发挺直。
云肖峰看了眼云罗就把目光转向唐韶,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紧绷气息,顿时就觉得有些紧张。
感觉到他的视线正在对上来,云肖峰本能地逃开,可是一想到女儿的终身幸福,他又硬起了头皮,勇敢地迎上去――
波涛汹涌,如有排箭破空而来。说不出来是指责还是什么,反正绝对不是和煦如春。
他的心一阵狂跳,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唐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麻烦你解惑,不知你介不介意?”
云肖峰说得十分客气。
就见唐韶墨黑的眼珠自云罗身上打了个转之后慢慢地澄空:“伯父请说。”身上凛人的气势迅速敛去。
云肖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趋于正常,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唐大人今年年庚几何?”
“二十六。”唐韶简短地答。
云肖峰复述了一遍“二十六”之后才意识到唐韶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二十六?他今年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尚不结婚,不是父母已经过世无人催促,就是家中已有妻室或已定亲。
若是前者,那对女儿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若是后者……
云肖峰沉住气问道:“那家中父母长辈身体可好?现居何处?”
眼看着父亲渐入主题,云罗也不禁竖起耳朵屏息等待唐韶的回答。
“家中父母身体康健,现居京城,多谢伯父关心。”唐韶答。
“不知令尊……”云肖峰的意思是他父亲姓甚名谁,是什么出身来历。
这意思就是要查唐韶的底。
唐韶自然清楚,眼睛余光瞥见云罗翘首等待的模样,不由抿了抿嘴,半晌道:“家父肃州唐归掩。”
说完这句,再无下文。
云罗听到“唐归掩”三个字,有一丝怪异的熟悉感,可遍寻脑海都想不出来是谁。
肃州?不是苏州,云罗顿时觉得自己应该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可云罗的父亲,云肖峰却是在听到唐韶的回答后连退了两步,最后倒在了椅子里,眼中是压抑不住的错愕和惊诧。
“你,你……”云肖峰指着唐韶,语无伦次。
云罗却吓得连忙跑过去,担忧地握住父亲的手臂道:“父亲,你怎么了?”怀疑的目光从父亲身上转到唐韶脸上,意外地发现唐韶眼底深深的无奈。
无奈?
为什么要无奈?
“父亲,怎么了?你难道认识唐大人的父亲?”云罗依然毫不知情地追问。
却没想到云肖峰“嗤”地笑出声,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似乎云罗说的那句话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认识?傻女儿,你真是太天真了,我怎么会认识唐大人父亲那般显赫的人物?”说着,如意料般地捕捉到女儿眼中凝固的惊愕,然后伸出手指对着唐韶颤声道,“你知道他的父亲,肃州唐归掩是谁?”眼看女儿摇头,他惨然一笑,“傻孩子,人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唐阁老,不,不,陶首辅前几日才致仕,如今唐阁老是首辅,咱们该称呼他唐首辅……”
肃州唐归掩,当朝首辅。
云罗只听见耳朵里轰隆一声炸开,父亲接下来再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清,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肃州唐归掩,当朝首辅”这么一个事实。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云罗感觉自己是条被惊涛骇浪冲上岸的鱼,离了水翻了肚皮正在挣扎着大口大口吐泡泡呼吸,可不管怎么努力睁大嘴巴,都无济于事,因为――
鱼离了水,只有死路一条。
曾经的柳暗花明在这一刻都成了遥远的梦想,唐韶是当朝首辅的儿子,他的婚事,怎容他儿戏?
云罗眼底最后一丝光亮都被掐灭,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软软往后倒去。
云肖峰大惊失色,想伸手去扶她,可有一道身影比他还快,似闪电一般扶住了云罗搂她入怀。
“罗儿……”唐韶变色的脸孔上缀着比寒星还冷的眸子。
云肖峰浑身一凛,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入顺着血液直接冲进脑门。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耳畔却响起唐韶覆在云罗耳边温柔至极的语调:“罗儿,你要相信我所说的话,我唐韶要娶你为妻,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一席话掷地有声。
似是嫩芽破土而出,风雨雷电都阻止不了。
“罗儿,罗儿,你快看看我……”唐韶见云罗一双眸子暗淡无彩、没有焦点,心里越发着急,顾不得云肖峰在场,抽出手掌就运功往云罗胸前输送真气。
云肖峰盯着那双落在云罗胸前的手,目瞪口呆。
想阻止,可又忍不住想看看云罗的情况,等见到那双无神的细长眼中终于有了光亮,他才把悬着的心放回去。
云罗只感觉有一道清冽之气直冲脑门,人才渐渐恢复了清明。
眼前的迷雾缓缓散去之后,露出一张满含着担忧的脸庞。
是唐韶。
触到他眼底的怜惜,他是首辅之子的消息再一次冲击她柔弱的内心。
她不由别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沁出一颗泪。
唐韶眼底划过一丝受伤,可看到她眼角的泪,所有的情绪又化成了心疼――
“我是何人之子,根本不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问题。我唐韶从来只有‘想’或‘不想’,没有‘能’或‘不能’。”唐韶神情肃穆,言之凿凿。
这样的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云肖峰肯定要狂笑一声说“荒谬”,可出自唐韶之口,他却又觉得事情也许真能如他所言。
难道这就是唐韶的能耐?
云肖峰觉得本来坚定无比的想法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撼动。
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何女儿先前口口声声跟他说“唐韶答应过的”、“唐韶说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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