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阳失踪了,怎么会这样?
陆蓥一想不通,他反反复复地在纸上、脑内复盘之前发生的一切,试图找出卓阳可能的踪迹。中午他们做好了分配,对了表,约定了一小时通过手机联络一次,当然不是通话也不是打句子,而是传输简单的三位数以内的数字暗号,这样既方便输送讯息又不容易被人获知内容,随后他们便分开,分头跟踪HF&C及宁远的队伍。
在当天晚间七点之前事情也的确都挺顺利,卓阳准时地回复消息,偶尔还会手贱调戏陆蓥一两句,可见他那边要比陆蓥一这边闲多了。在陆蓥一看来,确实也是HF&C这边应该更危险点,一来他们不熟,二来蔡知临那批人目的不纯还带了不少枪械,三来他们已经知道宁远那边要做什么,而蔡知临这边的任务却一无所知。陆蓥一通过各种方式谨慎地跟着蔡知临的团队,然而他发现HF&C的保全人员几乎一直在游手好闲地游荡。看不出他们身上背着什么任务,整支团队被打散,每个人都像是无所事事,但是却一直在各支镖队周围晃荡。
不仅晃荡,还会上前搭讪。陆蓥一看到其他保全公司的人都对HF&C十分警惕,有些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所以无差别防范,还有一些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对手了,所以对HF&C的举动更是莫名其妙,猜不透他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陆蓥一初始猜测HF&C跟宁远拿到的题目会不会是一样的,也是无固定敌手,就看你怎么选择,但是转了一整天都到晚间了这家公司还没有任何举动就实在是太可疑了。陆蓥一始终跟着蔡知临,所以调拨了赵远来帮他跟其他人。日日保全的人虽然都撒了出去,毕竟人手有限,所以陆蓥一也不可能让他们谁都跟,主要还是盯上了几家比较大的公司和老牌的镖局。一天跟下来,赵远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是他头脑向来灵活,见暗的不行,干脆明着来,反正不少人都知道日日保全是晋了级的,有没有情绪另说,至少不会把他当做仇人,而另一些就根本不认识赵远。赵远便利用他那与生俱来令人放松的亲和力,变着法儿与那些保全公司的人攀谈,侧面甚至是正面打听HF&C都来干什么的。
“闲聊的占了将近六成,但是另外四成却肯定是有目的的。”
“都说了些什么?”陆蓥一问。
“互报家门攀谈公司情况的,询问这家公司对手情况的,以及是否需要帮助的。听说蔡知临放出了话来,说如果有搞不定的,他们可以帮忙,出人或者出武器都行。”
难道真的是跟宁远一样的题目?陆蓥一琢磨着,正在这时,他收到了卓阳的联系,这次却不是一条简短的讯息而是一通电话。
“怎么?”陆蓥一问。
卓阳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陆蓥一好像听到了车子的引擎声,卓阳是在车上?夹杂在引擎声里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卓阳似乎躲在什么东西下面,过了会才有他的声音传出:“我跟着宁远离开了鹿角镇,他们选了一家叫**的保全公司帮忙,这家公司的对头是复兴保全。”
复兴保全是只差天权一些的大型民营保全公司,而**不过是一间小小的镖局,虽然没有断了传承,但实力并不强劲,**对复兴,如果没有意外,**根本没有胜算。
卓阳压低了声音说:“复兴的任务应该是护送一名女子和她的孩子去十五公里外的市里某个地点,而**的任务似乎是要阻止这个任务,并且把那对母子带回来。”
陆蓥一愣了一下,一时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小陆?”
“嗯。”陆蓥一甩了甩头,把那种奇怪的情绪压了下去,“我在听。”
卓阳说:“我现在溜到了**的车上,他们打算伏击复兴的队伍,宁远很警惕,他那边我暂时不方便跟,但是他们应该会配合**的行动,所以跟着**也一样。接下去的短时间内我可能都没办法联系你,一切等结束再说。”
陆蓥一说:“好,注意安全。”
卓阳说:“爱你么么哒。”
陆蓥一:“……”这哪儿学来的?
卓阳说:“那个小孩子跟他妈妈说的。”
陆蓥一说:“你倒是喊声爹来听听啊。”
卓阳说:“等我回来,有你喊爹的时候。”然后在陆蓥一发作前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德行!”陆蓥一笑了起来,那一头蔡知临终于肯离开都坐了快两小时的咖啡馆,开始行动起来。接触、试探、询问、商讨、退出,一再重复,陆蓥一逐渐发现HF&C的任务跟宁远是不同的,因为HF&C到目前为止都是只动嘴皮子。
蔡知临走了一段路,忽而停下脚步,扬声说:“陆总,你都跟了那么久了,不累吗?”
陆蓥一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在很远的地方,某个制高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必是红外线望远镜之类的东西。陆蓥一从暗处走了出来,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地说:“蔡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蔡知临笑得还是如上午那般殷勤,说:“能再见到陆总,鄙人深感荣幸,看来陆总对我们HF&C还是有点兴趣的。”
陆蓥一干脆也不打哈哈了,说:“你们忙了一下午,走了三十八家公司,只谈事不动手,你们的题目到底是什么?”
蔡知临说:“上午我就说要给陆总你看我们的题目,表示合作的决心,还是你们卓副总回绝了这件事,如果当时陆总你……”
“我暂时不想跟任何人结盟,而且……”陆蓥一上下打量了蔡知临等人一番,“你们的目标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对象是保全公司没错,但不是某一家,而是所有家。”
蔡知临眼珠子转了转,眉开眼笑,说:“到底是陆总高瞻远瞩,英明神武,我们此次的题目的确是与所有保全公司都有关。”他从口袋里掏出之前那个锦囊,取了里面的花笺给陆蓥一说,“陆总请过目。”陆蓥一看了他一眼,他又说:“您都猜出来了,蔡某自然不敢再提什么条件。”
陆蓥一想你就算提要求,我难道就认账?他看向那花笺,上头写的是:“控制者——控制通过初赛的队伍数目。”陆蓥一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HF&C的任务性质是跟宁远一样的辅助方,只不过宁远的辅助是帮助某一家或几家保全公司完成任务,而HF&C的是提供信息、武器,帮助各家出谋划策,但是这个题目……
蔡知临在旁道:“花笺里的数字就是我们的目标数。”
陆蓥一愣了一下,再仔细辨别一阵,问旁边人:“打火机”。蔡知临使了个眼色,一旁手下便乖乖递上一个打火机,陆蓥一点了在那纸下微微一烤,但见压花的暗纹中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个数字八。
古时候镖局业务之中,信镖也占了很大比重,为防一些机密消息被人盗去,镖局总会做些手段,以防信息泄露,其中一种便是用一些化学成分的液体当做墨水来书写,要么遇热显字,要么加了皂角碱水显形,陆蓥一暗骂自己糊涂,居然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如今既然知道蔡知临他们的锦囊里有隐藏信息,岂知早上宁远那张里没有呢?
而且,八……陆蓥一真是没想到,他本以为57家镖局去掉了他们日日、天权还有尊荣三家,再去掉宁远、HF&C,剩下52家皆是两两捉对厮杀,淘汰一半,然而照蔡知临他们的题目来看,第二轮居然只能进去八家?至于HF&C的任务则可谓居心险恶,也不可谓不难,如果说宁远是直接出手搅局,那么蔡知临就是选择了一种看似平淡却很有效果的方法,通过借出武器、散播讯息(有真有假)来动摇那些保全公司的决策,从而左右事情的进展。陆蓥一这会开始觉得,难道HF&C才是本次协会长老会派出的队伍?如果真是如此,蔡知临对自己的队伍如此自信满满也算是有出处了,只是这支中德合资又有赖黄雀背景的保全公司难道真的会是那些守旧派老人们的选择吗?
既然都说破了,陆蓥一不用再躲藏,也对HF&C的任务兴趣减了不少,他又跟了他们一阵子,发现HF&C的队伍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但是决策的权力只握在蔡知临一个人手上,或者说其他人都是四肢,而蔡知临是这支队伍的大脑。陆蓥一觉得有点意外,不只是意外于蔡知临的能力,还意外于这种组织架构,一支镖队镖头当然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如果没了镖头其他人就没法决策和行动,那这支镖队的弱点也太明显了……除非,其他人有足够的能力将蔡知临保护好。
想到所有人对蔡知临敬畏的态度,陆蓥一毫不犹豫,直接上手试了下蔡知临,结果发现这人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练家子。被陆蓥一按在地上,蔡知临苦笑着道:“陆总,你放过我吧,我没那么能打。”
陆蓥一直起身来,说了句抱歉,便不再与蔡知临他们同行。HF&C的情况大致清楚了,他决定去看看卓阳那边怎么了,结果打开手机一看,卓阳在十分钟之前刚好又发了一条数字代码过来,数字代码的意思是即将进入无法联系的区域,危险程度中偏低,回头联系。
陆蓥一回到宾馆让张雪璧帮着定位卓阳的位置——每一个日日保全的人身上都有定位器,张雪璧很快锁定卓阳此时是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山里。
怎么跑到山里去了?陆蓥一想,而那个定位器在地图上是在依照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移动的,虽然路线有些迂回,但确实是渐渐在往山上走,但再过了一阵子,那个信号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陆蓥一问。
张雪璧说:“山里可能有军事基地一类的保密单位,信号被屏蔽了。”
宁远去那里做什么?陆蓥一问:“有没有办法解决?”
张雪璧说:“有,但是这个级别的屏蔽手段,要破解起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蓥一想了一会,说:“先等等。”然而等了一夜,卓阳都没有再来联系,快天明的时候,陆蓥一坐不住了,说:“我们去瞧瞧。”他带着日日保全的人,很快赶到了卓阳最后被定位到的地方。那里果然设置了禁区,远远就可以看到铁丝网圈起了一大块地,再往里面是厚重的大门,门上雕着一条巨大的黑龙,门旁还设置了岗哨,上头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兵。
陆蓥一越走越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怎么会这样?
“奇怪,”张雪璧说,“地图上查不到这个地方,我黑进了军方的中枢,也调不到这里的资料。”
赵远说:“要不过去看看,会有陷阱吗?”他才要迈步,却被陆蓥一一把狠狠地抓住了胳膊,“老……”赵远愣住了,他本来是被陆蓥一抓得疼了想喊,此时看到陆蓥一的表情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陆蓥一脸色苍白,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整个人都像死了一样的虚弱,可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恨意。
“嘀——”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日日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会里奥说道:“哦对,我刚才来的路上,那个杨怀礼的手下给了我一个通讯器。”他手忙脚乱地把通讯器摸出来,不知道怎么操作。李烟烟白了他一眼,迅速抢过来,交给张雪璧,很快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杨怀礼的声音,但那应该是一段事先录好的音频:“各位参赛者,初赛通关八强已经产生,即刻起,进入第二道关卡,所有队伍目标相同:营救己方被俘队员,从现在起,你们的对手将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像是为了验证一般,下一刻,那头就传来了“砰”的一声,日日众人望去,却见对面一名曾经见过的保全人员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杨怀礼的声音还在继续:“听清楚,每过3小时,将有1名俘虏被虐待,比赛时间24小时,24小时后,所有未被营救出的俘虏将被……抹除,倒计时开始。”
房立文颤抖着声音:“怎、怎么回事,杀……怎么杀……杀人……”
其余几人也是面上严肃,李烟烟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娄焰的狠辣气质,里奥也变得正经了许多。“老板……”赵远轻声喊,因为陆蓥一抓得他越来越疼,越来越疼,但是他不敢说,他觉得陆蓥一现在的样子很不正常。他不知道此时陆蓥一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样的……真的是一样的……陆蓥一死死咬着牙关,地形、形势都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甚至连那门上的龙都雕刻得如出一辙。十二年前的记忆呼啸着如同火车碾压而来,十二年前的陆琢迩和十二年后的卓阳的身影在这一刻完完全全重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