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外面的一间厢房内传来,并排还有其他姑娘的房间,是他们接客时所用。当两人赶到门口时,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半江楼管事的何老板,也有就近闻声而来的姑娘丫头们,甚至还有隔壁的客人,槿月穿一身淡紫薄衫站在屋中,面上亦带着难以排解的忧愁。
房内的状况看起来和平日无异,各类摆设依旧,床上的浅紫色帘幔挂于两侧,床单干净整洁,并无任何打斗或挣扎过的混乱混迹。只是地上一男一女两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以及沿着尸体在地面扩散开来的斑斑血迹,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在他们未知的时候,这房间定然发生过什么。
岑可宣露出惊骇之色,喃喃低语道:“怎么回事?”
距离岑可宣最近的人是名中年男子,颧骨较常人高,眼窝略深,深褐色木簪束发,发色混杂而偏棕色,一身简单衣饰,手指上一枚红玉扳指却甚为惹眼,此人正是半江楼管事的何老板。他见白莫寅二人进来,又听闻岑可宣的提问,方才叹气摇头,向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当前的状况。
房间内死去的女子面部朝下,头发披散,咋一看瞧不太清楚伤在哪里,却能明显看见她身下一滩血迹,想来应该伤在内脏,腹腔胸腔之内。而那名男子则是仰面躺倒,双目紧闭,颈项处一道两寸左右的刀痕,血肉外翻,血迹已然凝固,死状惨烈,煞是骇人。
据何老板所说,死去的女子是半江楼新来的姑娘,名唤卓沁儿,年仅十六,昨日是她第一次接客,而此刻躺在她身旁的男尸,就是她的第一位客人。岑可宣环顾了一下四周,今早来收拾房间的小丫头此刻正站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而蹲在女尸旁边泪流不止的少女,便是卓沁儿的亲生妹妹卓心儿。
三日前,她们两姐妹为求生计,一同进入半江楼,分别改名沁蓉,心蓉。姐妹俩原本只想做个丫头,无奈半江楼最不缺的就是丫头,因而虽然妹妹有幸跟着头牌舞姬莲衣习舞,姐姐却不得不接客挣钱。心蓉昨日得知姐姐被迫接客之事,心中愧疚,将自己关在屋内,终是不愿见她一面,只想着快快将舞艺学好,也不枉姐姐的牺牲。
哪知才过了一夜,姐姐却……她惊恐的看着地面,脸色煞白,表情犹是不敢置信。
那女尸只着单衣,身下是散落的外衣,血液从衣裳下面沁出,浓烈的血腥气让岑可宣蓦然晕眩。她稍微退了两步,身子微晃,白莫寅扶住她,面上带着些微担忧。她转过头朝他笑笑,很是勉强,视线落在女尸身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细细想去,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这血腥的杀戮令她反胃,她移开视线,扯了扯白莫寅的衣角,小声道:“我们走吧。”
白莫寅认真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果真没事,这才应道:“好。”槿月此时亦闻声走来,微蹙着眉心,略带歉意地对他们二人道:“我就不送你们了。”她眼带忧虑,想必此事也令她十分头疼。
跟何老板道了别,岑可宣同白莫寅两人便绕过屋内众人朝门外走去。这世上杀人越货时有发生,白莫寅本就是寡淡之人,想来不愿理会,而她,如今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干涉此事。
并且,她也惧怕杀戮。当初在紫云山下遇见那差点要了她性命的楚天黎,最后还不是因为她于心不忍,才得以安然离去?所以她当时才会对楚离手臂上的伤耿耿于怀。
此时半江楼中的伙计也赶了过来,一共四人,身着布衣,与岑可宣二人擦肩而过,她无意识地侧过头,顺着这些伙计的身影朝屋内再次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瞬间凝滞,心中一道闪电击过。
“等等――”她甩开白莫寅,二话不说奔至那女子的身前,蹲下身子想要细看。屋里众人被她的声音拉去了视线,均是不解地看向她,露出困惑的神色,而方才入内的四人,也放下手中之事,偏头将视线投向了她。
“岑姑娘?”槿月有些不确定地轻唤了她一声。
“下面!”岑可宣紧张地伸出手往地上一指,“她的手下面,好像压了什么东西!”
众人一愣,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立马明白过来。那女子匐在地上的右手,竟然是紧紧握住的,指缝间,隐隐露出点白色。何老板吩咐两个伙计上前,轻轻地将尸体掀开,果然瞧见她手里攥了白色的布帛,握成拳的手掌已经僵硬,他们颇为费力方才将掌中的东西抽出,素白的丝绢上沾了些许血迹。
岑可宣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但见那伙计手腕一抖,素白手绢就在空中垂落展开,那一刻,岑可宣的心仿若停止了跳动。
――素白的手绢中央,一只红色麒麟图样傲然出现在视线中。
房间内的人们发出一阵唏嘘声,大抵猜到其中必有玄机,却不知其详。唯独岑可宣,在看清手绢上的图样时,整个身子如同凝固般立于原地,那一刻,她只觉得脑袋轰然炸开,顿时空白一片。
那麒麟图,她纵是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这九年来,日日相见,手绢上的麒麟,分明就是她身上那枚麒麟血玉!
她望着那沾满血迹的手绢和地上惨烈僵硬的尸体,瞳孔微微收缩,面色更是苍白如纸。而白莫寅,从她匆匆回到房间时,便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门口,日光下,他的眼神幽深难测,本落在女尸身上的视线缓缓移到带血的手绢上,未发一言,只有金色的点点碎光在他的白衣上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