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的眼中露出入骨的恨意,看着她说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告诉你,没门儿!我虽然落魄了,却仍旧是冯家的大奶奶,你一辈子也别想取代我的位置!你一辈子也只能是别人的妾室,永远别想翻身!"
裴馨儿等她声嘶力竭地发泄完后,这才平静地微微一笑,道:"大奶奶不必担心,我可从未有过将你取而代之的念头,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以前要避让出去?不过是不想与你相争罢了。"
冯氏却是不信,冷笑着说道:"你分明是被我打发出去的,若不是你使出花招迷惑了爷,又怎么可能回到这宅子里来?可笑我当日一时心软,竟放了你一条生路,结果如今养虎为患,实在是令人悔不当初!"
裴馨儿微微皱了皱眉头,暗地里叹息了一声,道:"大奶奶,你不是一时善心放过了我,而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处理我吧?你一向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对我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呢?"
冯氏看着她,有些心惊胆颤。她自认并未对裴馨儿露出过此种恶意,可为何裴馨儿却像是对她了如指掌似的?说得她竟是无言以对了。
裴馨儿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大奶奶必是不想看见我的,说实话我也并不想见你。但你这会闹出的事情着实有点大了,老夫人很是不满,特意叫我来瞧瞧你,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若是安安分分地在这家庙里过日子倒也罢了,如果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可没有人保得了你。"
冯氏被她这番话气得血脉翻涌,重重的喘息声仿佛风箱一样响,良久,才喘着气说道:"你??若不是你从中搬弄是非。我又何至于弄到如今这种地步?你这是贼喊捉贼,欺??欺人太甚!"
裴馨儿皱了皱眉,看着她道:"大奶奶郁气在心,想要找人泄怒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却也要找到正式的对象不是?这次的事情应该没有冤枉你什么吧?你自己做事事机不密,被人发现了,又与我有什么相干?况且当日事发之时,我可是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过的。"
冯氏顿时哑口无言,只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地瞪着她。
裴馨儿想了想,终于还是在她的心上压下了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子说道:"再说了,大奶奶真的认为这件事情的暴露都是因为巧合吗?想要如此彻底让你无话可说。难道只凭一两天的观察就能奏效吗?想要抓住你的把柄,没有天长日久的监视是不可能的,大奶奶觉得我们谁有这个本事这么做?"
冯氏睁大了眼睛,一些曾经被刻意忽略掉的事情浮上心头,她瞪大了双眼。不愿意承认心中那不堪承受的猜测,却又找不到理由来推翻裴馨儿的这番话,也无法自圆其说为自己找一个理由。
她的眼神迅速涣散下去,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散了,那是受到强烈打击的结果。她的嘴里喃喃自语着,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只有一滴泪珠从眼角渐渐滑落??
裴馨儿心中有些恻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今日的一切都是冯氏之前作孽种下的因果,该她承受的,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种赎罪。
她见冯氏这个样子,看来应该是没有力气再弄什么玄虚了,便转身打算出去。没想到刚转过身。就感觉衣服的下摆一紧,仔细一看,却是冯氏拉住了她的衣角,虽然面色惨白、双目无神,一幅万念俱灰的样子。却还是流着泪说道:"求??求你,求你去跟爷说一声,就说??就说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他出手帮我们冯家一把,就算这辈子没有机会了,我??我就算来世结草衔环,也必当报答他!"
裴馨儿不由心中一震。
她竟然在求自己?!那个如此讨厌自己,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冯氏竟然拉下了面子来求她?一时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冯氏的泪脸就在眼前,裴馨儿静静地看着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说道:"大奶奶,不是我不肯帮你,我可以帮你带话,但你觉得爷会答应你吗?"
冯氏一愣,半晌没有言语,只是双目呆滞地死死盯着床顶,半晌,才悄无声息地放开了手,再也没有了声息。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看上去竟然就跟死了一样。
裴馨儿叹了口气,看着她想到,这大约就是人们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过身缓缓向前走去,没有停留。当门扉"吱呀"一声在她的身后合起来时,她心中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跟冯氏见面了吧!
之后冯氏果然没有再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来,而昭家也在一片宁静中等到了除夕夜的来临。
因着冯氏和冯家相继出事,整个京城的这个年都弥漫着一种紧张和不安的气氛,到了除夕夜的团年饭上,竟是除了些微的杯盘碰撞声外,没有一丝人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老夫人见状,看了看底下的孙子、曾孙们,勉强笑了笑道:"今年过年皇太后凤体欠安,皇上至善仁孝,下令宫里简约过年。我们做臣子的,只能跟随皇上的命令,倒是让几个哥儿、姐儿受委屈了。一会儿吃过了饭,还是让他们出去放放炮竹,以表辞旧迎新之意吧。否则若是这个年太冷清了,兆头也不好。"
昭煜炵没有反对。事实上皇帝的诏书只是让各家不要大肆铺张而已,并未禁止人们燃放炮竹,所以一会儿让孩子们出去玩玩,应该也犯不了忌讳。
然而没想到一直在旁边静静坐着的敦哥儿突然站起身来,向着老夫人"扑通"一下跪下了,大声说道:"祖母,过年了,我们都开开心心聚在这里,唯有娘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待在庙里。求您放她出来吧!您一向都是最喜欢娘亲的不是么?为什么还要将她关起来呢?!"
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包括昭煜炵都愣在了当场。尤其是老夫人,被敦哥儿这么一说,顿时想起了之前自己被冯氏蒙在鼓里,不知道她下药阻止别的妾室怀孕的事情,还将她那么宝贝地对待着,现在一想起来,立刻就感到面上火辣辣的,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她不由大怒,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这种事情,岂是你个小辈能够置喙的?!你那娘亲犯了大错,将她关进家庙已经是很仁慈的了,你还想怎样?!大过年的,你什么不提偏偏提那个女人,究竟是想怎么样?!"
雷霆之怒,甚为吓人,老夫人已经很久没这么怒形于色了,只看得众人一阵心惊胆颤,人人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而几个小孩子的脸上都露出惊怕的神色来,芳姐儿更是吓得放声大哭,一旁的奶娘还不敢上前安慰,于是在芳姐儿的带动下,淳哥儿和娴姐儿也都放声大哭起来,本就没有几分的过年气氛顿时便烟消云散了!
昭煜炵的眼神顿时便暗沉了几分,看着敦哥儿的眼神幽深难测。孩子还小,不能理解大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是可以理解的,但敦哥儿被他投注了那么多的精力,精心延请了先生过来教他,甚至连家学都停止了只为让他反省。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冥顽不灵,想要什么就只会一条道路走到黑,不懂得适可而止与识时务的道理。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裴馨儿看着哭泣的孩子们,连灵姐儿都被牵连得热泪涟涟,不由就有些心疼,急忙禀告了老夫人和昭煜炵一声,就让人带着孩子们从席上退出了。
带着孩子们来到偏厅,她知道他们今晚并没有吃到什么,就给敦哥儿搅和了,便让人重新做了几碗蛋羹呈上来,以及几碗热腾腾的奶子,让他们尽量吃得好些。当热乎乎的食物吃进肚里,孩子们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不哭也不闹了,反倒是一个个很是精神抖擞地想要出去玩。
想到今日的日子特殊,裴馨儿也不想拘着孩子们太过,见他们个个都想去玩,便也应了,让几个机灵可靠的男子跟在他们身边,三令五申绝不能跑出府去,便让他们各自去玩了。
而此时老夫人也将敦哥儿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犹自气怒难歇。昭夫人见状急忙劝到:"娘,敦哥儿也是母子情深,情有可原,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回头让炵儿好生教育他一顿不就行了?孩子还小,以后会慢慢改过来的了。"
老夫人喘着粗气,死死瞪着敦哥儿道:"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说出的话总要三思而行,岂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没有一丝成算?!还有你,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不好好请人来教他忠孝仁义,反倒让他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成何体统!"
老夫人一生气,竟然连昭煜炵都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