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当得个好家!”老夫人不免阴阳怪气地说道,“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管家竟然管成了这个样子!家里种种阴私事情也就罢了,总归是烂在里子里,自家关起门来丢人也就罢了,如今还丢外面去!日后我们都不用出门做人了!”
裴馨儿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着。倒不是她心虚什么都不敢说,而是知道这会儿自个儿说什么都是错的,老夫人心头之气没有发泄出来,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
况且孙氏这事情办得着实不厚道,便是她听了也是一时惊怒交加,半晌没回过神来。她是知道孙氏必然会有所动作的,但没想到这个动作会是如此的惊天动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跟自己说一声就擅自办了,这孙氏往日看着也是个聪明的,却不料做起事来如此不靠谱――她这会儿倒是置之死地了,却也不想想这么一来将军府的名声可就臭了。名声这种事情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一个好名声往往要通过几代人的积累才能形成,破坏却只需要一瞬间。将军府的名声臭了,她们脸上固然不好看,受影响最大的却是下一辈,男儿们要娶妻、女儿们要嫁人,这让别的人家怎么放心跟她们家结亲?孙氏的亲生女儿娴姐儿可也在其中啊!
就算这样做能够将冯氏打趴下又如何?这真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后宅的事情只能烂在后宅里,不管一家人关起门来斗得如何你死我活,面对外人的时候却只能粉饰太平,甚至是团结一致对外,这样一个家才能兴盛,子孙后代才能得福。这孙氏,当真是为了报仇什么都顾不得了!
若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放任孙氏自个儿去办这事才对。说起来,真的是她的疏忽。
所以这会儿,不论老夫人说得如何难听,她也只能听着,一来是怕顶了嘴让老夫人火上加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把自个儿给坑了。二来也是心中有愧,便顺着老夫人的意思让她出气。
老夫人心头火气大,越骂越顺嘴。不过倒是将心头的郁结都顺着嘴骂了出来,心情顿时舒畅多了。这时正好昭夫人也闻讯赶了过来,一进门,老夫人倒是不好在儿媳妇面前丢了面子,再加上骂多了也伤神,便慢慢停下了嘴来。
昭夫人看了看这两人,抿嘴一笑,先给老夫人行了礼,然后又让裴馨儿见了礼。这才说道:“孙氏的事情,方才我已经听下人说了,怎么会这样?她现在人呢?”
裴馨儿急忙躬身说道:“回夫人的话,这只不过是下人回来报了声信儿,孙姨娘现在还在扶灵寺歇着呢,据说人已经昏迷了。按照智缘大师的吩咐,总得人醒了之后才能送回来。”
昭夫人倒没有像老夫人那样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好端端的,怎们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家里可准备好了?大夫是现有的。但其他的药材之类却要事先准备好,智缘大师虽然医术高超,不过孙氏回来以后还是让杜大夫过去看看,稳妥一点儿总是没错的。另外,这中毒之说虽然只是一家之言,却也不会空穴来风,你可准备好了彻查了?”
裴馨儿唯唯诺诺一一应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昭夫人一眼,然后才低下头沉稳地说道:“夫人说的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这中毒与否还是两说,不能凭着智缘大师的一面之词就确信无疑,总该查个清楚才是。究竟孙姨娘是否中毒了?如果真的中毒,会是何人所为?如果没有中毒,却又是何人暗中操纵意图败坏我们将军府的名声?这些都是需要了解的,却也不能匆促下结论,唯今之计,还是要等孙姨娘回来,杜大夫给她诊治过之后才能说下一步。”
昭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倒是老夫人心头一惊,想到了点子上:“是这个理儿。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外面的风声传闻我们是没办法了,但这府里头却不能乱起来。裴氏你要好好约束下人,严禁任何人乱传此事,一旦被发现,直接杖责了发卖出去,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裴馨儿忙又一一应下,然后昭夫人便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可有得忙了,自去准备去吧。”
裴馨儿这才暗地里松了口气,急忙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老夫人却在她走后转而看着昭夫人,叹了口气道:“人老了,没用了,遇事也不如你们年轻人脑子动得快、沉得住气。你看我,只顾着生气了,倒是没想到这些彻查的事情上来。”
昭夫人急忙笑着安慰道:“娘说的是什么话?所谓老当益壮,说的可不就是娘这样的人么?您也是关心则乱,正因为太看重小辈们,所以才一时之间义愤难当,媳妇只不过是讨了个巧,赶在您前面把这话说出来了而已。这些事情其实娘心里定然是有数的,只是娘宅心仁厚,不愿家里有那种黑了心肝儿的人罢了!”
这话说得既有技巧,老夫人的心气儿顿时就给捋顺了,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总归脱不了是家中的某些人动的手脚。我就是寒心那些人私心太重,只顾着自个儿的好处,却将整个将军府置于何地?家里有了那样的人,可谓家宅不宁的祸根啊!”
昭夫人心中是极赞成这番话的,于是也深深叹了口气,道:“正是呢……所谓家和万事兴,但若家中有了只顾自个儿私利而不管家族死活的……”看到老夫人再次阴沉了脸色,急忙又换了口气说道,“其实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到底这件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正好让咱们瞧瞧这府里的人的忠奸。待查清楚了,便将那些坏了心肝儿的人早早打发出去,还家中一个清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老夫人听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点了点头道:“目下也只能这么想了……对了,你说这事儿弄成这样,倒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会不会是裴氏……”
昭夫人心中一滞,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说才好。若是中毒的人是别人也就罢了,底下的下人们不论生死都是贱命一条,实在用不着怎么大惊小怪。可孙氏到底算是家里的半个主子,又刚刚生了娴姐儿,虽然娴姐儿是个不好养大的,终归是昭家的血脉,所以如今孙氏的身份地位便很是有些微妙了。她中毒,总不会是那些下人们动的手,她们跟孙氏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所以只能是主子们之间的龌龊。至于究竟是哪个主子做出来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好妄自下结论。
因此她想了想,便道:“娘,这事儿还是不要随意猜测的好,没得让那些下人们捕风捉影,家里弄得风声鹤唳的。不过依我看,裴氏没有做这种事情的道理,她自个儿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身下又是儿女双全,孙氏不管怎么样都碍不到她的头上去,她又何苦做出这种事情来自毁墙角?况且她若是幕后黑手,又怎能容许孙氏如此轻易跑出去坏了她的好事呢?”
老夫人听了,心中顿时一凛,察觉了自个儿的疏忽,暗道果然是人老了就思虑不周了,便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这事儿在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好妄加揣测,我刚还吩咐不许下人们这么做,没想到倒是我自个儿率先坏了规矩。”她自嘲一笑,又重重一叹,道,“罢了,这事儿就还是先查着吧。等有了头绪之后再来说下一步的打算。”
昭夫人看了看她疲惫的模样,急忙很有眼色地走上前去,一边轻轻帮老夫人揉着额头,一边温声劝道:“娘,凡事都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您且放宽心,好生修养,裴氏她们到底年轻了些,家中的事情最后还要依靠您来拿主意呢!”
老夫人心中受用,嘴边便微微露出了一丝笑纹。
这些都是孙氏回家之前的交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能看见的只是裴馨儿在她回家之时所作的完全的准备,软轿直接将她抬回了屋里,杜仲也早已等在那儿。那个医痴被裴馨儿用激将法激了一道,又吊起了胃口,这会儿正挠心挠肺地想要看看孙氏究竟是中了什么厉害的毒药,因此一见她回来,也不用人说便赶紧凑了上来,细细给她诊治起来。一边诊治着,他一边还在嘴里喃喃说着些什么,面色很是古怪,眼中却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小孩子找到了什么心爱的玩具一样。
裴馨儿也在一旁陪看着,见状也不说话,只默默喝着茶。待杜仲好不容易放开了孙氏的手,便缓缓问道:“杜大夫,如何,这种毒究竟是什么毒?孙姨娘是怎么中的毒?能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