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裴馨儿召集了院子里的下人仆妇们,将昨晚差点摔倒的事情说了,随即便一口咬定是自个儿身上穿的鞋袜不对。负责整理归置她的衣物鞋袜的,却是后来的沁兰,当即裴馨儿就发了火,下令将沁兰赶出了院子,同时跟她一起做事的几个小丫鬟也受到牵连,并其他几个平日里走得近的婆子也爆出了许多丑事,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说得一众人等面无血色、抵赖不得。
沁兰着实在这件事上是被冤枉的,因此只一个劲儿地含冤。但此次裴馨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趁机清理门户,又怎会有半点容情?于是也不顾她的哭求,直接将她拖了出去。
这下,冯氏安插在她的院子里的人倒是被清理了大半,而且那颗最大的钉子沁兰也被拔了出去,她的身边顿时便空了下来,也清净了许多。
冯氏并不是笨蛋,只看她这番动作就知道所为何来了,顿时又惊又怒,却又一时找不到反击之法。
裴馨儿并未将自己在花园中的遭遇大肆宣扬开来。如果这事儿闹到老妇人、夫人那里,说不得会将整个府里的下人都清查一遍,到时候一定会闹出不少事情来。冯氏身为将军府的当家奶奶,又如何能够轻易脱身?若是这么折腾一遭能够给裴馨儿添添堵也就罢了,偏生裴馨儿现在好好儿的,就算将整个将军府弄得鸡飞狗跳的,于她也不会有半点妨碍,睡觉怀孕的人最大呢?倒是冯氏自己。那么多年的经营少不得会受些冲击,着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况且,裴馨儿整治自己的下人,而且是那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她便是当家奶奶又能说什么呢?这两个因素凑到一块儿,她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眼睁睁看着裴馨儿把自己的安排搅得一团乱,却是无可奈何。
她于是当即就红了眼睛。
“啪”的一声,手中的眉笔被她折成两段,她的面色铁青。便是刚刚上了胭脂也遮掩不住,双眼似乎都要冒出火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摄人的凌厉,看得蝉儿和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当即就是一惊,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奶奶,您……”蝉儿试探着叫道,不自觉声音都有点发颤。
冯氏却没注意到自己丫鬟的情绪,深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冷冷说道:“蝉儿。重新给我上妆。”
蝉儿急忙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又指挥着一众噤若寒蝉的小丫鬟们端了水来重新给她净了面,上了脂粉。这会儿冯氏的面色已然是恢复如常,待丫鬟们侍弄好后,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蝉儿急忙跟上,问道:“奶奶这是要去哪里?”
冯氏头也不回,冷笑了一声道:“裴姨奶奶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能不去关心一下呢?”
蝉儿听了,心中就是一跳,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紧走两步,扶住了冯氏,然后向外走去。
裴馨儿这边刚刚处置了冯氏的眼线,只喝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听下人来报,说是冯氏来了。她心中早有准备,倒也并不惊讶,便让莺儿扶了。缓缓走了出去,还没走出正厅的门口,便见冯氏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老远见了她便笑道:“妹妹怎的出来了?早上天气凉,还是快些回屋去的好!”
裴馨儿便站定了,对她微微一礼道:“听闻大奶奶来了,妾身自然是要前来迎接的。大奶奶怎的一大早就过来了?”
说话见冯氏已经走到近前,便十分亲密地挽了她的手,向里走去道:“这些日子家里事多,都不曾过来探望过你,也不知你现在身子如何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有?若是短了些什么,只管跟我说就是了,千万不要拘束。”
裴馨儿便也配合着她往里走,同时笑道:“多谢大奶奶挂念,妾身一切都好,肚子里的孩儿也是听话,至今还算不错。”
冯氏便笑了笑,携了她的手走到屋里坐定,然后说道:“那就好。只是我今儿个听说你一大早就在跟下人们发脾气,却又是为何啊?”
裴馨儿抿嘴一笑,看了看她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昨晚上从花园里回来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回来仔细检查才知道,沁兰那粗心的奴才,竟然连我的鞋坏了都没察觉,就这么拿来给我穿了,当真是胆大妄为!还好这次我没出什么事,否则的话不用我做什么,大奶奶、夫人和老夫人就能将她生生打死!我见她做事这么不仔细,也不敢留她在院子里了,便直接给打发了出去,没成想到是惊扰了大奶奶。”
冯氏自然知道她说的乃是一片胡言,却又不能加以反驳,只能在心里恨了个咬牙切齿,面上却不得不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看着她道:“这是真的?那可真是可恶至极了!我原瞧着那丫头是个聪明伶俐的,又懂得看人眼色,怕妹妹离家久了住得不惯,这才派了来服侍妹妹,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不着调的人,竟然连这种错误都能犯得出来!妹妹现在如何?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说着,便拉着裴馨儿不住地上看下看,仔细打量。
裴馨儿自然是笑说无妨,然后说道:“大奶奶的一片苦心,妾身是早就知道的了。只是大奶奶平日管家,事务繁多,又怎么可能有时间亲自去考察一个丫鬟的品性?或有疏漏也是难免的。倒是这奴才乃是大奶奶送来的,我如今未经大奶奶允许就将人赶走了,倒是辜负了大奶奶的一片好意。”
冯氏便笑着摇头道:“裴妹妹怎的说话如此生分起来?须知人随时我送来的,但既然给了妹妹,那就是妹妹的人了,做得好与不好,妹妹最清楚,该赏该罚,也由妹妹自个儿拿主意就是了!”
裴馨儿便松了口气,笑道:“大奶奶如此通情达理,难怪老夫人、夫人都是赞誉有加的,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才是。”
冯氏听着她的恭维,却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是讽刺,心中十分难受,眼中便是一道恨意闪过,面上却笑道:“妹妹可就别臊我了。妹妹管束自个儿院子里的下人,我若是多嘴了,这才是真正的不知礼数、不懂规矩呢!”
两人都说了些场面话,裴馨儿便又淡淡地说道:“大奶奶来了正好,我也正想派人去向您禀告呢,这次趁着这事儿的由头,妾身顺便将一些个偷奸耍滑的下人一并打发了出去。他们本也没什么大错,只不过耍滑头、惫懒了一些,平日里不怎么好好干活,妾身不喜他们,却也不愿断了他们的活路。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怕是还要请大奶奶多多费心才是。还有,妾身这院儿里一下子空出了不少位置,还要劳烦大奶奶帮帮忙,再找几个合用可靠的下人过来才是。”
凭什么她就是心慈手软的主儿,而却要自己来但这个恶人的罪名?!冯氏一听,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却也不好就发作起来,面上反而要带了笑,苦笑一声道:“妹妹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这些下人们既然不用心做事,妹妹处置了她们也是好的。这事儿原本就是妹妹院子里的事情,妹妹想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我绝无异议就是了。至于空缺的事儿,我倒是不好再插手的了,毕竟我安排给妹妹的人总是不好,我也不敢再自作主张了,妹妹就自个儿挑吧,看中了什么人直接跟我说就是,我给你划过去。”
前后出了两次事情,都是冯氏安排的人出了问题。这事儿如果一闹到老夫人跟前儿,她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贤惠模样可就全部要被拆穿了,实在是划不来。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不好再继续安插自己的亲信,索性便大方一点,让裴馨儿自个儿挑选下人。虽然这样做使得她之前的布置全都化为乌有,但她从来就不是个为了一时的输赢而耿耿于怀的人,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自己的权力还在,还能在老夫人、夫人面前说上些话儿,以后能够报复回来的机会多的是。
这个裴馨儿,就让她暂时去得意一阵好了,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方法可以慢慢跟她斗上一斗。
裴馨儿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不过不管冯氏是出于什么目的说了这番话,这倒是她最终想要的结果,于是便微微一笑,也不推辞,道:“大奶奶既然这么说了,妾身也就不客气了。只是一会儿妾身打发人去点名的时候,大奶奶别心疼不给才好了。”
冯氏便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道:“就你这张嘴,是个能言善道的,如今你才是这个家里最大的人,老夫人、夫人都要让着你几分,我又岂敢对你的要求推三阻四的?”
裴馨儿便捂着额头,嘻嘻笑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