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赵家镇便加速赶路, 两刻钟后前面突然来了一群步伐整齐的人, 他们一个个面貌凶狠, 看着像泼皮混混,却比泼皮混混们强壮几倍。
一看就不是正宗的混混, 反而更像是当兵的。
他们一字排开, 将林重阳的马车拦下。
林重阳站在车辕上,扬声道:“我们是府衙严知府的人, 严知府已经下令对赵家镇进行严惩, 你们不是土匪最好不要掺和, 免得到时候惹上官司, 到时候被顶罪谋逆可就不好了。
他这么一说,那队人就开始交头接耳。他们的确是拿了钱然后过来走个过场的, 因为见不得光, 所以才要乔装打扮的,要是严知府真的来,那可得不偿失。
再说, 他们之前就说过只是走个过场,壮壮声势,让他们打架是不可能的,杀人更不行, 他们可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见他们那般林重阳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继续大声道:“知府严大人正带着人马赶过来,你们要是走晚了被撞上,可别说我们不为兄弟们考虑。”
说着他就让赵大虎将钱袋子拿过来, 里面总也有十几两银子,又把自己从大爷爷那里得来的一块上等玉佩也摘下来放进去,一起扔过去,“给兄弟们打酒喝。还送你们一句,花无百日红,谁家也不是不老松!”这话直指郝家。
为首的一人喊道:“咱们路过这里,可不是受人指使的,既然你们是严大人的人,就此别过!”他们拿了钱袋火速离去,连赵家镇也不去了。
虽然林重阳很想问问到底谁雇佣他们的,但这时候也不好节外生枝,还是先回府城为妙。
他也知道知道郝家人是不可能亲自出面的,还得赶紧回去和常先生商量对策。
谁知路上被这么一阻拦,后面就有二十几个泼皮追上来,他们怪叫着,一副不管不顾要血战一场的架势。
赵大虎面色一变,立刻就让自己人抄家伙保护公子,还不等两拨人打在一起,很快前方又是一阵烟尘四起,就有马车、马匹等飞驰而来。
有人高喊着,“林案首、赵兄莫慌,我们前来支援!”
“潍县考生支援林案首!”
“昌邑考生唯林案首马首是瞻!”
这么喊着,就有乌压压的人群一起赶来,看那浩浩荡荡的架势,起码得有五六十人上下。
这……林重阳都愣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他想问,突然发现发不出声音来,他咳嗽一声,用上力气只有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喉咙里回响。
嗓子使用过度,有点哑了。
他说不出话来,急得给同伴们打手势,来了这么多人,正好把那些泼皮们包圆,拿下几个头目好送去府衙审问,怎么也要掰下郝家的一颗牙来。
郝家要是敢出面包庇,就一锅端,不敢那就拔牙。
几个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在那里瞎猜,这时候林大秀和沈之仪从那群考生里赶过来。见儿子那样,林大秀可急坏了,一把就将儿子抱过来,“小九,小九?”
林重阳抱歉地笑笑指了指嗓子,表示说不出话来,林大秀赶紧拿水囊给他喝水润嗓子,林重阳这才觉得好一点。
沈之仪挥挥手,指挥众人,“去抓几个带头的泼皮,其他人也不要放过。”
赵大虎就带人冲过去,有些没进学的考生们,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呢,现在见人多势众,有机会发泄,也都提着砖头的,拿着棍子的冲过去,稀里哗啦一通乱战。
结果二十来个泼皮一个也没跑了,全被打翻在地,一个个哭爹喊娘的。
等他们都倒下了,知府衙门的韩推官领着府衙的捕快差役们也赶到了,一边大喊着,“林案首在何处,可曾受伤?”“这些杀千刀的,简直无法无天了,居然敢伤害林案首,看不剁了他们喂狗。”
很快林重阳就去和韩推官见礼致谢,一开口嗓子沙哑,韩推官让他不要说话。
韩推官忍不住叹道:“林案首,你啊,这个!”他竖起大拇指,狠狠地晃了晃,他也不是说虚的,赵家镇的事儿,下面人都知道,可还没有一个人管得了呢。
为什么?
民不告官不究啊。
百姓们被欺压,有人告,但是要先在县衙走过场,不需要到府衙。县衙还不是他们的天下?有人去告内部解决,根本告不赢也告不上去,最后还反被加倍报复。
想去府衙告状?呵呵,去的了么,府衙又不是随便给老百姓进的地方。
所以就算有人知道,也到不了府衙,府衙也不会管。
府衙就算去管,这些无赖们就说自己没犯事,又吼几句官兵随便抓人,他们可不是良民会害怕官差。
官差们都害怕这些泼皮无赖,有时候办案子都要靠他们呢。
更何况府衙下面的差役们,有多少被他们收买成了他们的人,还不一定呢。
林重阳已经拿了炭笔,接下来他就只能连说带写带比划了。
“请韩推官派人将他们带回去审讯。”
你掖县县衙管不了,莱州府衙总能管吧,以前没有借口管,现在有赵文藻兄弟以及赵家镇的百姓作证,总能名正言顺地管吧。
铲除这个大毒瘤,也是一个政绩不是,他相信严知府不会错过的。
只是要尽快,免得又被掖县县衙给扯回去,毕竟在县衙境内发生的械斗,就应该去县衙解决。
他不想去!
韩推官先派人将那些泼皮们栓成一串,着人火速押回府衙。
林重阳又给韩推官出主意:这些泼皮无赖互相勾结,横向乡里欺男霸女残害百姓,肯定还有同伙,这个时候韩通判不妨借机去搜查一番,若是有同伙一并拘了。
他这是给韩推官出主意呢,顺便给点好处,这些泼皮无赖们势力庞大,韩推官怎么可能没有耳闻,必然也知道不少情况,既然严知府下了命令让他带府衙捕快们前来,那自然是要下力气铲除这个毒瘤的,不管韩推官以前怎么想的,现在他必须要和知府大人共进退。
去搜查一番,跟那些无赖们继续结结仇,加深一下矛盾,顺便也让他们搜刮一下,那些泼皮无赖没少打家劫舍的,肯定攒下不少东西,让韩推官带着府衙的差役发发财,这也是他们的惯例。
韩推官还没想到林重阳是这个意思,但他已经想到自己要带人如何如何,可以顺便发一笔财的,当然立刻就拍着胸脯答应。
赵文藻根本没想到因为自己兄弟俩的事情会引起这么大的阵仗,从自己兄长被威胁起他们苦苦挣扎想尽了办法,结果不管怎么努力,只会招来更大的报复,根本没人能为他们撑腰。
却没想到这位林案首居然就做到了!
他感激涕零,长跪不起。
人家一给自己行大礼林重阳就浑身发麻,各种害羞,赶紧把赵文藻给扶起来。
当然,少不得要让王文远陆延等人将赵文藻的情况广而告之一下,让人都知道郝家的恶行。
如今有赵文藻兄弟俩在场,其他人再无怀疑。这些读书人本就是热血少年,如今耳闻目睹,尤其是看到赵文藻大哥的惨状,当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冲进郝家去问个清楚。
有掖县考生泪流不止,“咱们同年已久,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是呢,一直以为郝家是掖县的大善人,积善之家,没想到居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亏得咱们还一直围着郝令昌奉承他,实在是羞耻!”
林重阳见众人纷纷自责,又表示:也不是诸位的过错,郝家积善之家不假,行善多年也是真,只是有几个人借着祖宗余荫横行乡里,坏事做尽,却又欺上瞒下不使人知晓,咱们被蒙在鼓里,也是人家竭力营造的结果。
他写着,就有人帮他念着,很快诸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从前有人觉得赵文藻才学甚高,为何一定要跟着郝令昌给他做陪衬,实在是想不通,甚至有些不齿。
现在他们悔不当初,纷纷给赵文藻致歉。
很快,除了郝令昌的死党,其他几县的案首,昌邑丁尚弘、平度的官清平也都公开发表了对郝家的憎恶,两县的诸位考生们也立刻紧随其后,愿意声援赵文藻,声讨郝家恶行。
看着林重阳被众学生们围在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林大秀和沈之仪站在马车前看着。
沈之仪摸了摸下巴,对林大秀道:“林兄生了个好儿子,哎,让我都忍不住有些嫉妒。”
自己也是神童出身,自从第一次被人害,就开始不相信别人,处处提防算计,之所以和林重阳合得来,也是因为林重阳为人温和少算计,且看起来还带着娇憨的孩子气。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孩子气的人,居然能做成这样的大事。
自己殚精竭虑靠着选文来营造名声,希望能够得到名师赏识,却没有林重阳振臂一呼来得更有力。
想想自己过度追求看重那些虚名,过度计较得失,斤斤计较,似乎真的……让人不屑啊。
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被林重阳上了生动的一课,不图回报地去做一件事,才能不计较得失,不囿于眼前利益,才能全力以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同样也会收获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朝着林大秀拱拱手,“林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大秀也没挽留他,这里乱哄哄的,儿子估计也没工夫和他们说话,看得出沈之仪很受触动,岂止是他也,自己这个做爹的都惊讶万分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府城赶,还有人在各自案首的组织下,自发去掖县县衙,他们要去为赵文藻鸣冤,顺便监视着掖县县衙的动静,免得他们搞破坏。
星夜兼程天亮方回到了府衙,众人居然都感觉不到疲累和饥饿。不过早就有人提前回城打点,文魁楼送上百姓餐,声援学生们,这么一来,文魁楼在读书人的心目中一下子直接超过纳福楼就成为第一位。
林重阳和赵文藻等人少不得要再三感谢那些考生们,林重阳还得安抚约束他们,免得有人情绪过度激动,趁机做出别的什么事情来。要知道一旦出现集会,成为一个群体,人的自我约束能力就会成为零,法不责众、众既法律的意识会悄然冒头,一个不慎,很容易就会弄出乱子来。
所以他让他们回去写声讨文章,越多越好,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发泄过度的愤怒和精力。
虽然很累,可他和王文远、陆延等人,还是第一时间求见严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