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澜哼了一声, 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靴底踩住他的脖子, 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他的颈骨踩碎。
“饶……命,大人……”那司正吓死了。
沈君澜冷冷道:“谁给你的胆子, 敢这样擅自做主。”
那司正却不敢说上头有令, 毕竟这令也不多光彩,上头也说了, 让他想个办法, 不能太过招摇, 不能引起什么麻烦……
所以哪怕他是有尚方宝剑的, 这宝剑也不能使。
沈君澜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关系,一脚将他踢到一边去, 那司正喷了一口血就昏死过去。
等沈君澜走进花厅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林重阳坐在那里跟个衣着暴露的歌姬喝酒,隐约听着在讨论茴字有几种写法……
沈君澜:“……”眼角抽了抽,环视了一眼, 没看到宁王。
几个倒在地上睡过去的,几个在那里摸摸索索的,还有几个不见了人的。
他大步走了进去,就在林重阳的对面坐下, 绣春刀啪的拍在了条案上,震得上面汤水溅到叮叮身上。
她也不敢吭声,跪着后退,伏地一动不敢动。
林重阳正喝酒呢, 差点被呛着,赶紧咽下去,看了沈君澜一眼,“沈大人这么凶,当心吓着人。”
他还对叮叮道:“你不用怕,沈大人不杀人,现在你可以下去了吧。”
叮叮头也不敢抬,跪着退下去。
林重阳直接把酒壶推给沈君澜,“沈大人,请吧。”
沈君澜瞥了一眼,地上已经有几只酒壶,嘴角扯了扯,“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好。”
林重阳笑道:“这酒没劲,再喝十壶八壶也不醉。”更何况他喝的时候一大半还洒出去了,否则醉不倒也要去方便,他可不想半路节外生枝出什么幺蛾子。
沈君澜端起酒壶喝了一口,却一滴也没倒出来,顿时脸色一黑,将酒壶顿在桌上。
林重阳哈哈大笑,“上当了吧。”
他抬手拍了沈君澜一巴掌,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拍得沈君澜身体都紧绷起来。
“测试?戏耍?收买?”林重阳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把茶杯放在桌上,缓缓道:“堂堂进士及第,赏罚光明正大,又何须如此。”
堂堂朝廷,用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多丢人啊。
沈君澜握住了刀,淡淡道:“别瞎说,陛下赐宴,那狗腿司正便妄测上意,觉得有酒有美才尽兴,擅自安排的。”
当然,就说皇帝安排的也没啥,皇帝赐宴,有歌姬舞娘助兴,那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林重阳人精,一般人也不会多想,哪怕多想也不敢求证,只能烂在肚子里。
林重阳却觉得委屈,有点伤心,难道他们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还不值得信任?
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测试一下?
好不好色?
他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向来谨慎,又会开导自己,随即就想明白,也许是为了试炼一下,免得他们顶不住别人的糖衣炮弹。
总之有点操蛋!
“时候不早了,咱们可以撤了。”他想叫装醉或者真醉的那群兄弟们,一起身,晃了晃,往一边歪去。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自然不怕摔,可他真喝多了,歪下去的时候额头对着条案的一角。
沈君澜眼疾手快,伸手托了一下,扶住他,这时候赵文藻等人也睡醒了,纷纷起身见过沈君澜。
沈君澜把林重阳往赵文藻身上一推,“酒宴散了。”起身离去。
庄继法过来拿帕子浸水擦擦林重阳的脸,笑道:“没想到重阳酒量那么好,还挺能喝。”
蓝琇道:“他不能喝也没办法,又不能像咱们这样装醉了事。”
几个人也不敢多说,纷纷穿上斗篷大氅,陆延负责背着林重阳,一行人出去。
家里的马车都等在大院里,上了车就离去。
马车临走的时候,蓝琇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倒是有那光着身子就被从房间里赶出来的,看着像是一同在酒宴上的某位。
他顿时心头一跳。
杨颖等人倒是也没事,他虽然占了便宜,却也没离场,所以最后跟林重阳等人一起离去的。
第二日林重阳称病了。
哎,小小年纪就称病不上衙,他感觉有点丢人,不过只能如此。
原本庄继法的意思,他们都不去,大家都称病,就说风寒感冒,无法上衙。
林重阳自然不许,要是一群人都称病不上衙,那岂不是抱团示威么,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无用社的人共进退,一起称病示威。
那可不是好事。
更何况他刚升了职呢。
所以他自己装病就行了。
再说他的确很累,自从进了翰林院他就没清闲过。都说刚入职的翰林官,在学习一年以后基本就清闲的没事儿干,很多人能一直闲四五年读书、观政,甚至可以请假四处游玩。
他可好,微末小官,拿着那点俸禄,忙的比阁老还脚不沾地。
末了还被摆了一道,心里不舒服,要休假!
李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关心得很,给了他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太子和诸皇子们听说他病了,都打发亲信来探病,送了诸多补品药材的。
其中太子是打发王瑾亲自来的,殷殷叮咛,让他好好养病,太子殿下十分挂念。
宁王殿下打发的人也情真意切的,却只字不提酒宴的事儿,就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
林重阳乐不得呢。
因为这时候朝中又忙得不可开交,都在争新开的市舶司和造船厂的管辖权!
而皇帝似乎怕大家争的还不够,又跟内阁商量,宣布还要在胶澳加开市舶司!
这一下林重阳都不淡定了。
他裹着毛呢大衣去找沈老爷子。
沈君瑶和谢瑶环两人正在老爷子屋里说话做针线,见他来了,起身见礼,煞有介事地关心他的病情。
就好像他真病了一样。
他谢过两人关心,刚要说话,沈君瑶就道:“我那里还有点事儿没做完,先过去了。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谢瑶环原本还想跟林重阳说一下书的事儿,见沈君瑶邀请,就挽了她的手告辞去了。
林重阳纳闷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对沈老爷子道:“我还想说喝杯奶茶呢,君瑶妹妹这是不高兴了?”
沈老爷子瞅了他一眼,“没有,她寻思你要跟我说正事儿呢,女孩子不好听。”
林重阳想想也是,她们在这里,他有些话还真是不好说。
“老爷子,您给陛下上条陈了?”
沈老爷子点点头,“你不是说要扶持鲁商么,我想了想,胶澳那地方开市舶司很方便,而且山东布政司离京城近,以后可以当南北中转地,不管是粮食还是银两,都在这里中转,走海运比运河可又快又稳当。”
只要大船到位,没有倭寇骚扰,海上行船比运河快数倍不止。
因为运河时常搁浅……且船只众多,简直是谁坐谁知道。
林重阳笑道:“可我没想到老爷子您动作这么迅速啊。”
简直是神速啊。
“皇帝早有此意,自然就好商量了。”
林重阳懂了,皇帝有此意,然后有大臣说出这个意思,让皇帝的决定有大臣的支持,自然就容易得多。
他其实真的没想到皇帝会这么顺利地就同意他的海航建议,他原本打算花三年时间给太子洗脑,然后影响皇帝的。
没想到皇帝早有此意,倒是省心许多。
当然,也侧面证明皇帝真的很需要钱,宫里还有好多宫殿破破烂烂着没有修缮,一旦修缮至少要上百万银两,所以现在都不敢兴土木。
每年花银子的地方真的是想都想不到的,这里大旱了,那里水灾了,再不就是哪里地震了,瘟疫了、虫灾了……反正靠天吃饭的老百姓,三年里必有一灾年,单纯靠土地吃饭,真的养不活全国的人口。
更何况还有土豪劣绅们圈占土地呢!
所以开海路贸易,势在必行。
又因为各大利益家族参与,祖宗之法的阻碍就变得不那么强硬,林重阳当初的那篇文章也被人拿出来当理论依据。
祖宗之法是以强国为根基的,祖宗之法是为了强国,一切有利于强国的措施都是维护祖宗之法。
所以,哪怕有反对者也被压下去,根本不需要林重阳上阵。
甚至有人骂他,就有更多人出来对骂,加上一个新年的缓冲,事情就顺利了很多。
林重阳知道,说到底还是民心所向,而非一人之力所为。
按照沈老爷子的意思,除了他上疏,李固等六部堂官们也多有上疏支持山东开设市舶司的。
李固高瞻远瞩,还提出了一条建议:山东开设市舶司,以后山东海船出港,南下北上,都是优势。
山东出海南下北上,这个林重阳在大朝会讲解舆图的时候略微提过,为的是给他们一个印象,只要海船可以北上,那以后蒙古人或者什么人作乱,根本不是问题,他们可以直接在海岸线登陆,两线作战,那游牧民族就不是问题。
对于和蒙古人常年打交道的皇帝来说,能够压制蒙古人,就是一个很大的好处。
皇帝自然同意。
至于教坊司赐宴的事儿,事后并没有什么浪花,就好像只是一场赐宴而已。林重阳听说教坊司的司正被撤职,换了一位,但是这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林重阳在家休假休到正月十五。
正月十三开始,清华学院和奇技馆合作,在学院门外也办了一条花灯街,让人来这里赏灯、猜字谜,纯粹就是游戏,并没有摆摊的。
十六那些花灯就被拆掉,却也没有收起来,而是直接被一些商铺给买走,挂在店里,气派又好看,而且花灯跟林状元还有关系,名气更大。
所以非常抢手。
林重阳陪着他爹妈、弟弟,在家里玩得不亦乐乎,还寻思是不是继续玩到二月二龙抬头呢。
结果十六这天就接到了李固的书信。
李固打发了自己的小厮来送的,“速回四夷馆。”
林重阳看情形好像有什么事儿呢,不好再拖延,换了官服骑车带着王铁去四夷馆,李苗一直都住在四夷馆看情况呢,所以他虽然不上衙消息都知道的。
到了四夷馆,才发现这里人来人往,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简直是了!
张教授和邵译官等人立刻围上来,兴高采烈地拉着林重阳,“林大人,大喜,大喜啊!”
林重阳一头雾水,什么大喜,自己又没结婚,说什么大喜啊。
这时候李固就派人出来问林侍讲来了没有,林重阳赶紧过去。
见了李固,林重阳上前行礼,却被李固扶住了手臂。
“重阳,陛下对我等委以重任,定要精忠报国,鞠躬尽瘁啊。”李固的脸都发光,红扑扑的。
林重阳笑得很配合,心里却嘀咕李大人这是怎么啦,怎么这样激动呢,连精忠报国、鞠躬尽瘁都出来了,他都有点汗颜,这话怎么都听着有点不大好意思啊。
他随李固进了正堂,落座,听李固说了一通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他又升官了!
林重阳懵了,皇帝不是看不上他么,不是给小鞋穿么,怎么还又升官了?
林大人又升官了,正六品的侍讲依然任着,却要兼职一个新职位——海事馆提督,从五品!
又升一级,别人起码要在翰林院做满六年九年才能得到的升迁,林侍讲过了个年,就又升职了!
这速度,比火箭也慢不了多少了。
不只是四夷馆,整个翰林院、文官系统都震动了,尤其是那些熬了十年八年才挪动那么一级的官员们,简直要哭死在厕所里。
林重阳有点蒙。
李固春风满面,高兴得合不拢嘴,拍着林重阳的肩膀,“重阳啊,好好干。”
林重阳拱手,“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