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琴曲, 康熙愈加高兴,游园的兴致也高了起来,带着阿哥们走完了全程,最后,才吩咐胤礽将午膳摆在湖边水榭边。
“那处敞亮, 朕瞧着用作用膳之所便极好, 也就不必去屋里了,就在那处用吧。”
康熙望着胤礽笑道:“府邸建成,你便从朕这里把畅春园的那几个朕从江南带回来的厨子给要走了, 想来如今, 那厨子便是在你府里伺候心玉吧?”
胤礽道:“皇阿玛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住皇阿玛。”
康熙摆摆手,笑道:“方才那几味江南点心, 倒是让朕有些念及当年南巡在江南尝过的饭食来了。久在宫中, 今日既然出来了,也就不用御膳房的那些膳食了吧!方才听了琴曲, 用了点心, 保成啊, 接下来, 就叫那几个厨子,将他们的拿手好菜做来, 叫朕与诸位阿哥们都尝尝吧!”
胤礽笑着应了好, 转头看了石心玉一眼, 石心玉微微一笑, 冲着胤礽点了点头,就下去安排去了。
实际上,他们给康熙预备的用膳之所,还有所备的膳食都不是这样的。
但如今康熙高兴,他们也没有必要去扫了康熙的兴致,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康熙既然想在水榭用膳,想用江南风味的菜品,那自是随他的。
好在石心玉都有心理准备,且府上一干人等都是随时待命的,纵然康熙一时改变了主意,也不至于太过忙乱。
石心玉派了冯德春去烟南园的小厨房内将那几个江南厨子给唤来,大厨房中菜品齐备,他们只要过来就能开始做饭。
至于做哪几样菜品,康熙既未明说,那就由石心玉来定了。
她吃这几个厨子的饭菜也不是一两日了,清楚他们的本事和手艺,也知道在这个时节做什么样的菜品最好吃,所以,定下菜品也不过是几刻的功夫,并不费什么时间。
午膳按时送到,康熙用后只觉得滋味鲜美无比,心中自是高兴,又大大的赏了那几个厨子一回。
一时饭毕,康熙自要按照他素来的习惯午睡去,胤礽亲自引了康熙去提前备好的休息之所,而后,再去安置同来的阿哥们,而此番随行的三福晋和四福晋,则由石心玉去安置了。
大福晋有孕在身,倒是没来。
将众人都安排妥当了,夫妻两个却还不得闲,别人能午睡,他们却还午睡不得,还要筹划下午的事情,力求能做到完美,不能出纰漏的。
时光若流水,一两个时辰就这么在夫妻间的筹划与闲话家常中度过,康熙醒来之前,胤礽同石心玉一起亲自去了康熙安歇之所候着,等了不多时后,四阿哥先到了,三阿哥以下的众位阿哥们也都到了,大阿哥是最后来的。
等阿哥们都来了,康熙才醒来,净面之后,康熙倒是神清气爽了,又问胤礽下午是些什么名目。
胤礽一一说了,还讲了听戏之事,康熙淡淡一笑,允准了:“不错,就这么着吧。”
别的阿哥们倒也罢了,只有大阿哥默默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听戏而已,这事儿他和三阿哥都干过,想来太子也干不出什么新意来,自然在此一项上就越不过他们兄弟去了。
康熙酷爱听戏,胤礽请来的戏班子在京城中名气极大,也曾进宫在康熙面前献艺过,康熙也知晓他们擅长什么有何种本事,因此胤礽请康熙点戏,康熙直接就点了几折戏,然后其余的,便让胤礽自己做主了。
这倒正合了胤礽的本意,于是,戏班子开锣献唱之后,胤礽便不动声色的坐在康熙旁边,陪在康熙身侧看戏。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康熙完全沉浸在戏中,而气氛最是热烈之中,胤礽这才悄悄的退场往后台准备去了。
等康熙回过神来,想要与胤礽笑谈一二之时,却发现自个儿身侧,哪还有太子的身影呢?
这回,康熙倒是猜到了几分,笑着看向石心玉道:“太子妃,太子这是给朕准备惊喜去了?”
石心玉答道:“回皇阿玛,是这样的。”
康熙笑呵呵道:“好啊,那朕倒是要看看,太子能为朕准备什么惊喜了!”
令康熙没想到的是,下一场戏的开场,胤礽竟然出场了。
瞧着胤礽身上那扮相,那故作正经又滑稽的动作,康熙不由哈哈大笑:“彩衣娱亲!保成这是要彩衣娱亲啊!”
石心玉从旁浅浅笑道:“皇阿玛慧眼,太子爷正是想要彩衣娱亲,只为博皇阿玛一笑。”
康熙笑道:“朕知道太子的孝心。”
一折戏尚未完,康熙在瞧出胤礽是彩衣娱亲后,就将戏停了下来,叫胤礽到他跟前来回话。
康熙瞧着胤礽身上里胡哨的装扮,不由又笑了一会儿,才颇为感慨的看着胤礽道:“保成啊,朕瞧着,你这孩子倒是长大了,如今,越发有孝心了。便为了朕高兴,就如此委屈自己,朕心中着实感动啊!”
“只是你身为太子,是大清的储君,威仪气度是必不可少的,你的这份心,朕已经知道了,你便快些去更衣,然后陪着朕安安稳稳的看戏吧,好好做你的皇太子!”
胤礽也不坚持,顺势给康熙行礼,笑道:“儿臣领命,这就去更衣,过后再来陪皇阿玛看戏。”
观康熙神色,胤礽就知道,他今日与石心玉这样忙了一大场,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康熙对他们的新意和惊喜很满意,今日这一场接驾,只要撑过剩下的几个时辰,便算是完美落幕了。
康熙原本就没失了对胤礽的慈爱之心,如今见胤礽为了博得他的欢心带着自己的太子妃这样挖空心思的讨好他,康熙心里深切感动之余倒对胤礽多了几分怜爱。
待胤礽更衣归来,到康熙身边坐下,父子俩闲谈笑语几句之后,复又都一块儿看戏,此时的康熙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但面上却神色未动,依旧还是兴致勃勃的看戏,未曾叫身边人看出丝毫端倪来。
康熙看过他自己点的几折戏后,就携了胤礽去正屋安安静静的坐着说话,剩下的几场戏,便让阿哥们依旧坐在那里瞧了。
康熙嘱咐阿哥们自便,又让石心玉好好招待阿哥们,而他,则要与胤礽单独说说话。
康熙和胤礽一走,除了年纪小的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人还能专心致志的看戏之外,其余的阿哥们都十分关注康熙与皇太子的离场和单独谈话。
他们都在想,皇阿玛在这个时候,会同太子说些什么呢?
尤其是大阿哥,他已经无心看戏了,恨不得立刻就去把明珠请来,给他分析一下皇阿玛会同太子说些什么,只可惜他不能离场,只能憋着,想着等事情忙完再去找明珠问问。
胤礽遣退屋中候着的奴才们,亲自拿了茶具来给康熙烹茶,康熙让梁九功也退到屋外去守着了,屋里,便只有他和胤礽父子二人。
康熙见胤礽烹茶,颇感慨道:“这么些年了,朕还未喝过保成你泡的茶呢!”
“看你这娴熟手法,私下专门练过?”
胤礽笑道:“回皇阿玛,儿臣这是跟石氏学的,儿臣觉得烹茶静心,所以有时候心里不大畅快了,就时常这样做一做,过不了多久,心里自然就宁静下来了。”
“皇阿玛若觉得儿臣泡的茶好,日后,儿臣常入宫给皇阿玛烹茶喝!”
康熙淡淡一笑,指点胤礽,说他喜茶浓些,要胤礽多放些茶叶,而后,才望着胤礽淡声道:“这些日子为了索额图的事情,你心里也不大畅快吧?”
胤礽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继续手中动作,垂眸专注烹茶未看康熙,口中却道:“儿臣不敢。”
康熙未置可否,闻着满室茶香,康熙淡淡勾唇道:“保成,你搬到宫外来,住的地方宽敞了,朕瞧着你的精神也好了,朕是十分高兴的,但与此同时,朕也很担心。”
“从前你就与索额图十分亲近,朕也从未阻拦过你,且毕竟你在宫中,再亲近也不过如何,朕尚且能够控制得住,可如今你搬出来了,离朕远了,离索额图却近了,你二人行从过密,不是什么好事。朕,不希望你同索额图太亲近了。朕希望日后,你能同索额图保持距离。”
胤礽此时已将一汪茶水倒入茶盏之中,轻轻将茶盏放到康熙面前,胤礽目光清澈望着康熙:“儿臣不明白皇阿玛的意思。从前,是皇阿玛亲口对儿臣说的,索额图是儿臣的叔姥爷,也是儿臣的亲人,儿臣与索额图亲近,这是人之常情,皇阿玛不会干涉的。”
康熙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等口中茶香散尽,才沉声道:“不错,朕从前是这样说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你再同索额图牵扯下去,对你不好,对索额图更不好!”
“从前你年幼,朕为你的最大依仗,可在朝中,朕也需要有人能够为你这个年幼的皇太子遮风挡雨,而索额图就是最好的人选。他是你的叔姥爷,与仁孝是至亲,与你更是至亲,只有他才能如同朕一样真心护你周全。何况那时,他辅佐朕良多,对朝廷对大清都是有功的,朕让他护着你,朕很放心。”
“可现如今不一样了,现如今,索额图结党营私,在朝中影响极坏,已有尾大不掉之势,他仗着他是你的叔姥爷,在朝中为所欲为,朕已容忍数年了!保成,你入朝也有几年了,这几年你跟着朕办差,这些事情不用朕说,你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吗?”
胤礽又给康熙的茶盏中倒入一汪茶水,依旧望着康熙道:“如今儿臣已经长大了,又已经大婚,且跟着皇阿玛办差几年,得皇阿玛看重,不需要在朝中有遮风挡雨的依仗了,所以索额图这棵大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是么?”
“皇阿玛的意思,是想要就此除掉索额图吗?”
康熙忽觉喝进口中的茶有些涩口,微微皱眉道:“朕没有这个意思。朕只是希望你不要与索额图走的太近,朕最近处置了索额图的几个党羽,其意在给索额图一个警告,警告他不要太过分了。只要索额图肯收敛,又与你保持距离,朕不会动他的。”
胤礽默默片刻,没再给康熙添茶,而是将自己茶盏中的冷茶一饮而尽,而后才望着康熙道:“皇阿玛不要索额图再在朝中给儿臣做遮风挡雨的大树,那日后若有风雨,谁来替儿臣挡着呢?”
康熙皱眉,觉得胤礽的话极不顺耳,忍不住瞪着他道:“有朕在,你还需要索额图替你遮风挡雨吗?有朕在朝中护着你,谁还敢给你制造风雨侵蚀?!”
康熙本有些动怒,可以触及胤礽明亮清澈的眼眸,又心软了,叹了一口气,才又道:“保成,听朕的话,朕不会害你的。索额图自诩对大清有功,对朕有恩,许多事情已非人臣所为,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了。索额图的心已经大了,你不能被他挑唆,也不能被他蒙蔽,知道吗?”
胤礽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皇阿玛,明珠也未必就是干干净净的,皇阿玛为何就允许大阿哥与明珠密切来往呢?”
康熙闻言眯眼,盯着胤礽看了半晌,才沉声道:“明珠比索额图懂得收敛,明珠的权力,也没有索额图这么大。朕养出了一个索额图,但绝不会养出第二个索额图了。”
“再有,大阿哥也不是你,你是皇太子,你与大阿哥不一样,不要把你与索额图之间的关系套在大阿哥和明珠身上。”
胤礽沉默半晌,然后起身,跪在康熙跟前磕头道:“儿臣感念皇阿玛对儿臣的教诲。皇阿玛放心,儿臣必会听从皇阿玛的嘱咐,与索额图保持距离,不会再与他过分亲近的。”
康熙点头,弯身拍拍胤礽的肩膀,示意胤礽站起来:“保成,朕相信你。你放心,不管朕如何对待索额图,朕是绝对不会迁怒于你的,往后,你只管好好做你的皇太子,好好跟着朕办差就是了。”
胤礽应了,这才站起来。
康熙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便也站起身来,对着胤礽笑道:“朕便不在你府上用晚膳了。朕一会儿就回宫了,便叫你府上的侧福晋和孩子们出来,朕见一见就罢了。”
昨日他也未在三阿哥府上用晚膳,今日在太子府的事情出乎他的预料,不过总体还是不错的,为了保住原本的效果,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不能太偏宠太子了,是以不在太子府用晚膳了。
且昨日在大阿哥府上和三阿哥府上,他都见过侧福晋的,这会儿在太子府里,这一例也不能废。
胤礽叫了大李佳氏和林氏带着孩子们出来,到康熙跟前给他磕头请安,康熙一脸和煦笑容,夸了小孩子们几句,又给了赏,就叫胤礽带下去了。
临出门前,早已恢复慈父模样的康熙,对着胤礽笑道:“保成啊,大福晋有孕了,太医同朕说,这回大福晋怀着的是个男胎,你也努力些,石氏的身子不是好了么?朕还盼着让石氏给朕生个小嫡孙呢!”
大李佳氏所出的大阿哥,是康熙的皇长孙。只不过,这个小长孙不是嫡出的,康熙虽然也喜欢,却远不如石氏所生的孩子好。
胤礽本就是元后嫡子,他的嫡子,那更是身份尊贵的,康熙是很盼着这个小嫡孙的。
大福晋若生阿哥,这孩子将是大阿哥的嫡子,但在康熙这里,分量终究还是比不上石心玉所生的阿哥的。
胤礽深知康熙的心思,笑着点头表示他一定会努力的。
那边得知康熙预备要走的阿哥们早就不看戏了,也早就候在门前等着康熙了,见康熙与胤礽来后,一个个的都给康熙行礼,康熙含笑受了,然后便登车回宫了。
康熙离开,随行的阿哥们自然是都要跟着一块儿回宫的,九阿哥的事儿康熙知道,九阿哥要留在太子府住几天,康熙也并未说什么,只嘱咐九阿哥不许惹事,也就罢了。
大阿哥和三阿哥送康熙走后,又与胤礽告辞,胤礽也不留他们,便让他们去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胤礽才转眸,看着身侧的石心玉九阿哥等人笑道:“都饿了吧?先用膳吧。”
言罢,还特意看了看四阿哥道:“天都黑了,老四和弟妹也别回去了,今儿就在府上住一夜,明早再同我一道去办差。至于弟妹,明日再让太子妃派人送四弟妹回宫吧!”
四阿哥没有同康熙一道回宫,是想等众人都走了之后他再单独跟胤礽告辞然后再走的,毕竟他现在跟着胤礽办差,比别的阿哥与胤礽的关系不同,不好直接就走的。再加上他素来存在感低,他悄悄留下,康熙竟没注意到他没跟着,也就真让他这么落下来了。
结果没想到胤礽不但留他用膳,还让他两口子留宿,四阿哥又一次受宠若惊,忙点头应了,说是全听太子的安排。
于是,主子们自去用膳,而府上诸事自有奴才们去收拾,倒也不必胤礽和石心玉操心了。
大家劳心劳力整整一日,用了晚膳之后就都累了,九阿哥年纪小,都开始打瞌睡了,胤礽瞧着,怕他坐着打瞌睡不舒服,干脆让伺候他的奴才抱着九阿哥睡觉去了。
四阿哥虽不困,但他瞧着胤礽似乎没有闲谈的意思,且他自个儿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兄弟两个面对面坐着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何况都忙了一日了,谈差事也不妥当,但这般枯坐也不是个事儿,四阿哥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带着自家福晋也去休息去,也就不继续打扰胤礽和石心玉了。
至此一日,胤礽和石心玉才能安安稳稳的坐下来,没有外人在场的歇一歇说说话了。
“爷,臣妾看皇阿玛走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想来这一日,皇阿玛对爷和臣妾的安排还是很满意的。”
胤礽点头道:“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爷瞧着,大阿哥和三阿哥都不太高兴,想来他们大约是没有想到,皇阿玛最后来我府上,可这最终能叫皇阿玛最高兴的,却是他们眼中被皇阿玛所打压的我这个皇太子。如此倒也不错,正合了我们原本的意图。也不至于真让他们占尽了风头。”
石心玉道:“臣妾冷眼瞧着,大阿哥似乎比三阿哥更不高兴一些。三阿哥倒还好些。臣妾觉得,皇阿玛此举或是打压爷的意思,大阿哥和三阿哥都领会了。但大阿哥似乎更有此心,三阿哥倒不像是刻意要压制爷的意思。这一回,三阿哥估摸着是被皇阿玛捎带上了。”
胤礽听了,冷笑片刻,忽而扬声将李元福给叫了进来。
当李元福按照胤礽的示意近前来听吩咐后,胤礽才道:“你亲自去三阿哥府上,给三阿哥传话。把荣妃去皇阿玛跟前说破太子妃进宫救治胤禨阿哥的事情告诉三阿哥,你就替爷问问他,问问他和他的额娘是不是真有要同我作对的心思?你问着他,问他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是否是他做戏?再问问他,是不是想要同大阿哥一起按照皇阿玛的心意,打压我这个皇太子!”
李元福听着这些话,心惊肉跳,太子爷这些话听着吓人哪,他还真不敢让别人去说,连忙应是,就预备动身前往三阿哥府了。
石心玉默默望向胤礽:“爷当真要与三阿哥说破?”
胤礽勾唇冷笑道:“爷今日心里不痛快,他也甭想痛痛快快的!”
“何况,若是不同他说破,又怎知他的真心?三阿哥和荣妃究竟是不是一条心,用此法一试便知!”
石心玉闻言,心中一动,见屋中只有他夫妻二人,便轻声问道:“爷,皇阿玛今日与爷单独说了些什么?爷心里不痛快,是因为皇阿玛的那些话么?”
胤礽淡声道:“草原上掌控一切的鹰王见不得将要长成的稚鹰,已经准备用剪子将它的翅膀生生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