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正不知所措,南氏忽然插话道:“回长公主殿下的话,臣妇的公公有意为小儿聘乔儿为妻。”
她其实想直接说盛惟乔已经许配给自己儿子徐抱墨的――这样回头就有足够的理由重提徐盛结亲之事,八成还能借此事揭过徐采葵对盛惟乔的冒犯了。
不过想到出发前盛家兄妹甚至连在等她的时候进宁威侯府喝口热茶都不肯,宁肯去茶楼候着,可见对徐家的成见到了什么地步!
这眼接骨上,南氏到底不敢玩花样,只能阐述事实。
闻言孟太后露出一抹失望,舞阳长公主倒是掩口窃笑,道:“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本宫正说瞧这孩子生的可爱,若没婚配人家,正好趁着来年春闱,天下士子云集长安的机会,给她做个媒。未想南夫人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就觑中这孩子了?”
这话看似说笑,实则却是提醒孟太后,南氏只说徐老侯爷想把盛惟乔说给徐抱墨,可没说这两人已经定亲,可见事情还没成呢!
孟太后会过意来,含笑看了眼盛惟乔,就说:“哀家瞧你怪招人疼的,往后若是得空,可以常来宫里走动,同十四她们姐妹也认识认识。”
盛惟乔听这话,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心说我巴不得远着点你们这些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贵人们呢!
那天看到孟家姐妹的勾心斗角后,她就觉得这宫里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前两日又听盛睡鹤转述了屠如川对孟家的介绍,越发感到见着这一家子都得保持距离,避免被卷进浑水――结果现在太后又是让她常进宫,又是让她同孟十四姐妹来往,这日子还怎么过?
当下就赔笑道:“太后娘娘厚爱,臣女实在愧受!再者南婶母乃是一府主母,主持侯府中馈,如今临近大节,更是难以脱身!今日劳烦婶母已经不孝,若常来宫中,只怕……”
“乔儿不可胡说!”南氏闻言,慌忙打断道,“能够时常入宫觐见太后娘娘,乃是你的无上福泽!你还不快快谢恩,哪里来那许多瞻前顾后,简直小家子气!”
南氏那叫一个无语――这侄女儿以前生活的是有多随性,怎么就这么不会抓住机会呢?!
这种送上门来抬身价抱大腿的事情,居然也往外推?
也不想想人家静淑县主桓夜合,区区一个臣女,凭什么在长安贵女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宗室郡主在她面前都客客气气不敢造次?除了本身才华以及手腕过人外,与孟太后对她的喜爱也是密不可分的!
毕竟,孟太后就算年纪大了,也从来没直接干涉过朝政,可她天子亲母的名分摆这儿,地位摆这儿,她常喊到跟前的女孩儿,不管什么出身,谁能不高看一眼?
南氏也不求盛惟乔能有桓夜合的本事,哄的太后给她也封个县主什么,但盛家兄妹现在搬出侯府单独住,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哪怕明年开春盛睡鹤金榜题名,长安城里贵胄这么多,盛家兄妹还个个容貌不俗,不定哪天叫高门浪荡子瞧见,惹出什么麻烦来!
到时候宁威侯府及时听到消息,还能去帮忙解围,要是恰好不知道,几个孩子要怎么办?
但若盛惟乔得到孟太后的垂青,那就不一样了――高门都不是傻子,哪怕是与孟氏敌对的高密王,也不会贸然扫了太后的面子。
这么现成的靠山,南氏简直不敢相信盛惟乔会拒绝!
理由还是怕老是找自己陪她进宫不好――这话要是徐采葵说的,南氏估计都要上手把她打醒了!
索性舞阳长公主笑吟吟道:“怨不得母后说这孩子招人疼,才来长安没几天就这么孝顺婶母,儿臣瞧着都喜欢极了!”
孟太后本来脸色有点不高兴了,闻言稍缓,说道:“是孝顺,所以看不上哀家这老太婆呢!”
这话里明显带着恼意,南氏心里好苦,盛惟乔也神情惶恐,两人正要出言辩解,好在舞阳长公主又笑道:“母后您又逗小孩子了,盛家小姑娘话里的意思,哪里就是不想时常进宫来看您了?这不是怕每次进宫都要南夫人领着,太打扰南夫人,想让您跟宫门那儿说声,让她下次自己就能进来吗?”
“小孩子家,说话也这么弯弯绕绕的!”太后闻言方才解颐,就嗔盛惟乔,“这等小事,你直说也就是了!若非舞阳在这儿,看哀家不好好数落你一顿!”
盛惟乔忍住吐血的冲动,努力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臣女知罪!”
她心中泪流满面,不!她那话绝对不是想独自进宫,而是真心实意不想进宫啊!
可是现在舞阳长公主这么一解释,孟太后也认可了,就算没有南氏在旁使劲拿眼神剜她,示意她千万不要反驳,她……她也知道这时候如果否认,得罪的就不是孟太后了!
虽然得罪一个孟太后之后,似乎也无所谓再得罪地位不如孟太后的舞阳长公主,问题是舞阳长公主之所以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又句句帮她说话,八成是受了屠如川的托付。
那位世叔以德报怨,不计较曾经被盛家大大落了面子,忙前忙后的给她操着心,她总不能坑他一把做回报吧?
这会听着孟太后叮嘱:“那你三天后就再过来次吧!那天十四她们也会来,女孩儿们多了热闹,哀家现在精神短,也就看着满堂少年女孩儿叽叽喳喳的方才觉得身上爽快些。”
见盛惟乔恭恭敬敬应下,舞阳长公主笑道:“好像母后方才说,这小姑娘这回还有姐妹同行?”
盛惟乔暗暗叫苦,把她拖进这浑水里来了,难道连盛惟妩跟公孙应姜也不肯放过吗?纵然心里急的很,却也不敢不答,硬着头皮道:“回殿下的话,臣女是随长兄来的,还有幼妹惟妩、侄女应姜同行。”
长公主就说:“那一块带上吧,给母后这儿添些生气!”
又对太后笑着道,“三天后跟碧筠她们认识了,开年之后碧筠的生辰,也正好请她们过去吃酒,可以多收份寿礼――母后您看,我可没白让碧筠喊一声表姐,这可是处处替她着想呢!”
太后笑骂道:“堂堂长公主,居然算计起人家小姑娘来了,传了出去,哀家都要被人编排!”
就跟盛惟乔讲,“你别听舞阳的,跟你开玩笑呢!到时候十四生辰,你们人去就成了,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寿礼不寿礼?自己平常做的针线拿一份就是心意了!”
盛惟乔尴尬的笑了笑,她手里不缺钱,这次楼船北上,盛兰辞夫妇也专门放了几件稀罕物件,就是给子女用于重要交际的。所以对于舞阳长公主所言的“寿礼”她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刚刚听说了孟家的复杂,居然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这家人打交道,真是想想就觉得前途坎坷!
不过盛惟乔也疑惑:“太后不是说了要我今儿个过来给碧水郡之事的答复的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提到?”
就听太后问舞阳长公主:“对了,圣绪跑出去这么久,这么还没回来?他才得了去痼疾的方子,可禁不得折腾!”
这话在南氏跟盛惟乔听来就是心头一凛,才进宫的时候听说舞阳长公主是带着小儿子宜春侯一块觐见太后的,之前进这偏殿时却只看到太后跟长公主,还以为宜春侯或者是不想跟女眷照面,故意避开了。
哪知太后现在这话的意思,却是要把他找回来?
再联合舞阳长公主方才询问盛惟乔是否婚配的话,两人均怀疑,太后跟舞阳长公主,是否打算撮合盛惟乔与这位宜春侯?
“但这不对啊!”盛惟乔不认识宜春侯,南氏久在长安,对这位多少听过几耳朵,此刻就暗自诧异,“长公主殿下膝下三女一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男嗣,偏偏胎里带了痼疾落的地,打从出生开始,没吃饭先吃药,自来疼的跟什么似的!虽然这两年为了给这位侯爷治病,压根没功夫给他说亲,所以耽搁到现在,这位侯爷也有十九了,却还没成家,但以长公主殿下的为人,对于唯一的儿媳妇人选,必定是挑剔了再挑剔,绝不可能轻易定下来的!”
南氏倒不是觉得盛惟乔不好,不然也不会主动说出徐老侯爷看中盛惟乔做徐家孙媳妇的事情了――怕盛惟乔被太后或者长公主说给其他人家――她只是认为,按照舞阳长公主给宣景帝献舒氏姐妹以固宠的做法来看,这位长公主殿下,对于儿媳妇的家世,应该是很有要求的。
如此,盛惟乔的娘家,有钱是有钱,官职却不高,出了南风郡,更没什么权势好谈的,这情况可未必入得了舞阳长公主的眼啊!
南氏正思忖间,就听舞阳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还没好全,但那位老太医着实圣手!这几天药吃下来,圣绪到了冬日就咳嗽不止的毛病,总算好了大半,如今若非情绪大起大伏,半天也才咳几下了。从前这季节,他根本出不了门,成日关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尚且吃不消,如今总算可以出门走走,想来是舍不得回来了!”
太后闻言,也露出怜惜之色,道:“这些年苦了这孩子了!好在如今总算得了对症的方子,等把这痼疾去了,你再给他娶上几房妻妾,过两年孙子孙女儿多了,你的长公主府啊也就热闹喽!”
舞阳长公主笑道:“儿臣这些年来日日都盼望着那一天呢!”
――这应该不是要让我去做那宜春侯的“几房妻妾”之一吧?
盛惟乔忐忑的分析着,正自彷徨,这时候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宜春侯回来了,结果却是一名内侍快步进来禀告:“静淑县主于宫门求见,道是专门给太后娘娘做了件衣裳,想亲自奉与太后娘娘!”
舞阳长公主闻言,一挑眉,立刻道:“母后!您才说盛家小姑娘孝顺她婶母呢,这不,静淑也要来孝顺您了?”
太后眉宇舒展开来,显然是真心高兴,含笑吩咐:“还不快快让那孩子过来?”
盛惟乔也好奇的坐直了些身体:这位静淑县主,是才来长安就听说过了,却到今日才有机会一睹真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