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匾是新换上去的,“云府”两个大字出自陛下手笔,气势万钧当然没话说,单就这牌匾朱门来看,虽然没有百年世家大族的气派,但总觉得积淀还是挺厚的。
来接如玥的是伯府的管家,据说是云家旁系的远房亲戚,颇年长。
“县主安好,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云管家看如玥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家孙女,慈祥得很,“老奴守着云府这么些年,可算把老爷给盼回来了。老太爷泉下有知,总算能安心了。”
这么听来,即使当年云家被荣王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但这云府也被保留了下来。
宣德帝对外祖母真是……不错。
既然是曾经的云家,料想云经远也不会大动干戈地去变府里头的格局。这一路从大门走到书房,虽然没有去往内宅,倒也能大概猜到整体的布置风格。
书香门第,格局典雅。
一种这是我基因的娘家之自豪感油然而生,不过略一思忖云姨娘生前的品味和姿态,也不难想象云府的模样。
接近书房,如玥才知道什么叫古代的书房。
云经远的书房题为“织帘老屋”,“织帘”典出《南齐书·沈驎士传》,说沈驎士家贫如洗,却刻苦向学,在陋室中,一边织帘一边诵读诗书,口手不息,不难看出云经远是借用此典以铭其志。
这书房呈半封闭式的庭院,堪称园中之园。
书房的西面有一个月洞门,从月洞门往外看,俨然如画。书房前面是曲廊,南面有竹林,竹影摇曳,犹如微波。
而书房内的摆设也颇有讲究,东头是一张红木藤面贵妃榻,壁悬大理石挂屏;正中为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古琴一架;北墙嵌三个花窗,如三幅幽静而秀美的图画。
至于两侧墙上挂对联: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是我师。
妈蛋!简直太有格调了!
如玥下决心回去也把自己的小写字间(已经不忍称其为书房)改造一下,起码也像是个云经远的亲外甥女啊。
“舅舅。”如玥福了一福。
不久没见,舅舅大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肯定是因为基因牛掰的缘故,就是在京城稍稍养了些日子,舅舅大人已经从一个沧桑老者霍然蜕变成中年美大叔,连眼角的刀伤都有一种男子汉血性的视觉冲击。
真是基因不可小觑,环境改变容貌啊。
她原本还担心这亲事会比较难说,现在就冲着这能让人看花了眼的脸,撇开舅舅光明的前途不说,也会有不少美女前仆后继的。
云经远保持写书法的姿势抬眼一看,蹦出一个字:“坐。”
幸好如玥有充分的跟面瘫一族打交道的经验,完全不会觉得尴尬和不舒服,很自来熟地就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云经远慢条斯理地把毛笔放下,用旁边的帕子净了净手,这才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坐到另一张太师椅上。
然后室内就陷入一片寂静。
真尼玛是寂静啊!静悄悄地,只能听到窗外知了撒欢儿地叫唤,连风吹动窗帘的声音都感觉被莫名地扩大了。
见过面瘫少语的,没见过这么面瘫少语的。
话说舅舅大人,您静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也不问问您外甥女前来何事,跟打坐冥想似的要闹哪样啊?
如玥清了清嗓子:“舅舅,我有事找您。”
云经远终于移动尊头,用波动了一下的眼神示意:说。
这种强烈的一直是自己跟自己对话的违和感真心好蛋疼,如玥又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外甥女想着,这云府也应当有个女主人料理,而舅舅也是时候找个人好好儿地照顾了。”
云经远完全没有一丝意外,很淡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拿起茶盅,慢悠悠地开始品茶。
如玥:=口=!这就答应了?对未来媳妇没有任何寄语和期待?起码也说说要求啊我的舅舅大人,不然京城美女千千万,哪个给你才好看?
“咳咳,舅舅啊,您对我未来舅母有什么想法没?比如容貌长相身材?家世背景身价?随便说说,外甥女也好给您相看嘛。”如玥都有种讨好的感觉。
千呼万唤始出来,云经远总算启唇:“女子。”
如玥:= =!卧了个大槽!舅舅你这样说真的好吗?会让人浮想联翩以为你在边关军营里有什么神奇的遭遇好不啦?真心感觉无力了,顾景逸救我!qaq
“你和承沣中意便好。”云经远将茶盅放下,看向如玥的眼神如古井无波,但仿佛暗流湍急,蕴含无限感情,“景逸应该对你很好,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玥儿,生活可顺遂?若有不如意的,随时可以回家。”
难得的一大段话,关心的却是世上唯二的亲人。
如玥原本对云经远真的没什么亲情可言,只是觉得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也很不错,想极力搞好关系而已。并且她还认为,云经远给她添妆也是差不多的理由。但随着这一句话,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血浓于水,将一滴鲜血滴入清水,化开后也有瑰丽的红色。
遗传因素也好,后天养成也好,如玥再也不会将云经远当成利益环上的普通人,而是亲人,一个要生死与共和荣辱共生的亲人。
“很好,我真的很好,很恣意很满足。”如玥声音哽咽,尽量让自己别落泪。
云经远把云管家唤了进来:“带她去府里逛逛。”然后他踱步回书桌,捧起卷宗,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
逛云府也没用太长时间,如玥没忘自己此行的真是目的,特意去仔细看了看未来舅母的院子。格调还是依旧那么高雅,看来未来舅母绝对不能拜金,要的是精神层面的追求啊。
然后云管家指着俩相邻的院子道:“这是老爷给您和沣少爷留的,县主,其实老爷一个人在府里头也挺寂寞的,他常常看着老太爷和太夫人曾经的院子发呆,这府里太冷静了,您跟沣少爷要经常回来住住啊。”
“舅舅那里,多亏云叔照顾了。”如玥笑笑,“我会同三哥讲的,等过段日子朝局上没那么忙了,还要三哥多帮我相看未来舅母呢。对了云叔,外祖母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恋母情结吧,既然舅舅总是怀念外祖母,按照外祖母的性情找舅母,应该差不了。
云管家难得地面部抽搐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太夫人……不是平常女子,容貌倾国倾城,而性情方面,挺……令人印象深刻的。”
等,等一下。
这种描述,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呢?一般下人夸主子,尤其是夸女主子,难道不应该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方,实乃百年难遇的一枚好女子是也吗?如玥假想了一下让黄鹂在白鹭跟前夸自己,大概也就是“能令人印象深刻”之类的了。
难不成太夫人的性子也跟她一样张扬不厚道,打死都不肯忍气吞声?
那算了,她家未来舅母还是走大众路线比较好,不然性子急一些的人,哪儿能日日跟惜字如金般的舅舅和谐共处呢?
大致确定了未来舅母的方向,如玥觉得自己这一趟真心没白来。
离开云府,她乘车慢慢悠悠地回将军府。她家将军没说中午不回来吃饭,那就是一定会陪她吃午饭的。下了马车,便看到顾大将军身穿蟒服,像一柄利剑一样站在门口。他见如玥下车,走过来,和她一起进府。
“怎么不进去歪会儿?这天暑气重,可别热着了。”如玥心疼,让白鹭走过去给顾景逸扇扇风。
顾景逸道:“回来早了些,便在这里等等。累了吗?”
“哪能累着?不就是坐车去,坐车回,跟舅舅聊会儿天嘛。”一边走一边聊,慢慢地走进了内宅。
顾景逸促狭地一笑:“聊天?”
“额——大概就是我说话,舅舅听着。”如玥忍不住道,“舅舅在军营里都这样吗?以前殿下没嫌他说得少发怒?”
顾景逸捏捏如玥的鼻尖,笑道:“舅父少言,但每一句话都能算得上一个稀世妙计,陛下惜才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如玥摸摸鼻头:“也对哦,你呢?今儿累了吗?”
“不累。”顾景逸附在如玥耳边,轻声道,“为夫特请了明日休沐,要夫人奖赏。”
如玥一头雾水地站定:“什么奖赏?”
顾景逸握住如玥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揉搓,身子贴得越来越近:“为了明日的休沐,为夫都好几日没吃肉了,夫人……不心疼吗?”
自从如玥上次把禁/欲比作素斋之后,顾大将军就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吃肉等于滚床单。
他原本磁性十足的声音里头带了一丝小小的撒娇,让如玥心头一阵酥/麻,那么威风凛凛的顾大将军在她跟前怎么越活越年幼了?再过几年日子,会不会要她喂饭给他吃啊!
如玥斩钉截铁地道:“心疼!”
顾景逸猝不及防地又把她打横抱起,大跨步地向浴池走去。将军府的丫鬟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还能非常若无其事地各干各的,对自家将军的恶趣味很习以为常。
自从上一次顾大将军在浴池high了一次之后,他就爱上了鸳鸯浴的感觉。
“还没吃午饭呢。”如玥低声反抗。
顾大将军道:“我已垫了些糕点。”
敢情他在门口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啊。
如玥不服:“我还没吃呢。”
顾大将军道:“你不用力。”
好吧,她确实只需提供场地就行了。
不过这大白天的,如玥还是得象征性地从礼法层面劝上一劝:“将军,不可白日宣淫啊,这要让言官知道了……”
顾大将军果断以吻封口。
如玥表示:呐!本县主已经挣扎过了,奈何武力值不对等,本县主还是很娇羞很知礼很懂规矩的哈。
……
顾景逸其人,体力甚好。
如玥累成一滩烂泥,还是顾景逸温情地给她喂了饭,然后人家换了身衣服,吃饱喝足地离府投入紧张的工作中了,哪儿来那么好的精神头啊摔!
妈蛋,徒留如玥一人窝在含凉小筑里睡得天昏地暗。
一觉睡到晚饭时分,如玥伸了个懒腰,揉着酸疼的老腰,去精武馆慰问了几句小康哥儿。小康哥儿趴在书册子上,睡得更是昏天黑地,口水都快渗透三页纸了好吗?
看来还真不是读书的料,得揪住顾景逸把习武排上日程了。
哎?如玥突然想到,顾景逸忙完工作忙上/床,可能还真心抽不开太多的空,不如再请个助教?比如那个尹堂小参将神马的。
让白鹭小心翼翼地把康哥儿抱上炕,黄鹂掀帘走进来低声道:“夫人,郡王妃派了个下人来,见不见?”
如玥瞬间垮下一张脸:不——是——吧!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休沐日,难道要泡汤了?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一章~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