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经远亲自将侯英送到夏园住下,自己则借用了顾景逸的外书房。虽然是舅舅,但毕竟是外男,还是别在内宅歇息得好。
夜已经深了,如玥还是静静地坐在窗户前,怔怔地望着,眼神也不聚焦。
“夫人,该歇了。”黄鹂轻声道。
如玥偏头,苦笑一声:“你说,将军此刻在哪儿呢?会不会冷得很?也不知道这除夕夜的,他有没有一壶烫好的好酒暖胃。其实你别看他身子骨康健,但那胃却是不行,还记得那次拉肚子吗?大半夜的忍着不吵醒我,差点解决在床上。”
黄鹂额头挂满黑线:分明是这种“思君君不见,问君胡不归”的哀伤场景,为毛自家夫人说出的非得是老爷的糗事呢?
“我猜啊,他那胃就是在边关生肉吃坏的,还以为自己是钢铁侠呢,胃还不是肉做的?这胃粘膜可是很脆弱的,也不知道保护着点儿。”如玥已经时空错乱了。
黄鹂云山雾罩地提醒:“夫人今儿偷喝酒了?”
“嗯?哪儿能啊!孕妇决不能喝酒的!”如玥大声表示清白。
黄鹂:=口=!那为毛开始说胡话了?
幸好如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不太符合时下认知水平,揉了揉眼睛表示自己困糊涂了,打算洗洗睡觉。就在这时,红缨在外头敲门:“夫人。”
倒是奇了,红缨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如玥让黄鹂去开门,红缨淡定地走进来福了福,开门见山地道:“方乙来了,夫人现在见还是明早见?”
“方乙?”如玥真的怀疑自己是真糊涂了,府里不是只有方甲吗?何时蹦出了个方乙?
黄鹂及时普及道:“方乙是方甲的妹妹,在靖安侯府当差,奴婢还以为夫人知道呢。”
“……”这一家子取名可真行,光听听名字就醉了,她道,“就现在吧。”
大概是靖安侯府有了情报,看这样子,方乙是内线嘛。也不知道这大过年的来将军府做什么,难道顾景逸有了消息?!也不会啊,顾景逸的消息也应该是方甲先知道……
就在胡思乱想的间隙,方乙已经踏进了寝室。
真是一个瘦骨嶙峋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姑娘啊,但那双眸子很机灵,犹如小鹿一般,仿佛轻轻扫过就能看透所有。她声音清脆,令人顿生好感:“夫人,老爷走之前交待奴婢,若是那老虔婆有了异动,一定要告知夫人,让夫人提前做好防范。反正安陆伯和苏家三爷都在京里,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老虔婆?真是个恰如其分的代名词,挺符合靖安候太夫人气质的。
如玥随手端起茶盅慢慢呷了一口:“那她有异动吗?”
方乙十分坦然率真而干脆地回答:“没有。”
“噗!”如玥瞬间喷出一口茶,幸好方乙离得远,不然就得退下去换衣服了。黄鹂连忙用帕子给自家夫人擦擦嘴角,有些哭笑不得地问方乙:“不是有异动才来府里吗?没有异动,你这三更半夜为何要来?”
方乙眨着小鹿般的大眼睛,笑眯眯地道:“平日里不好溜出来,就是趁除夕夜混乱,三更半夜奴婢才好来给夫人请安拜年呀。”
如玥是着实喜欢这个呆萌妹子,吩咐黄鹂拿封红包,递给方乙,笑道:“也不能让你白来,喏,这是咱府里的红包,够厚。”
方乙乐颠儿颠儿地接过,迭声贺岁。
“这样吧,就说说本夫人那婆母这几日怎么样了?”如玥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听点儿段子爽一爽。
方乙绘声绘色地道:“太夫人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脸沉得比锅底都难看。哦,她脸沉的原因可不止夫人您,前几日二夫人不是老呕酸水嘛,太夫人就乐得以为二夫人怀了身子。但太医来说,二夫人就没怀孕,不过是吃多了撑的。倒是三夫人又穿出了喜讯,太夫人的脸就更加黑了。”
苏如瑶大抵是缺德事做多了,死活怀不上,而顾景晖的几个通房也都没信儿,究竟是苏如瑶的手段犀利呢?还是顾景晖的蝌蚪不给力呢?
如玥放下茶盅,促狭地笑道:“就没给二弟瞅瞅?”
“二爷不在府里。”方乙说到这儿还皱了皱眉,“奴婢也奇怪呢,不过说是太夫人的娘家出了点儿事,二爷就赶过去解决去了。”
“这样啊。”如玥颇为失望。
深夜会谈结束,无关人等都退了下去,她这才感觉到困了,洗洗躺平,肚子里的俩货压得她胃疼,只好侧着身子。
睡不着,好不容易以将军夫人的身份过个年,现在将军不在身边,想想都憋屈得很。
古代信息不发达,她仔细再仔细琢磨,顾景逸是尸山血海都闯过来的人,出使别国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肯定不会出问题,不过就是交通不便耽搁了而已。妈蛋,不到俩月娃都要生出来了,娃他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真心塞。
……
由于怀着孕,正月里本来要进宫啊拜年啊一应事宜就都不用去了。
如玥给太夫人去了一封拜年信,说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好。
而为了迁就如玥,云经远和侯英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份,这样顾景逸肯定能回京,而如玥也应该从月子里出来了。
对此,如玥表示十分抱歉,连见到侯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侯英很大度,说她跟顾景逸有同袍之谊,虽然总是要争个高低,但他不来参加婚礼,倒也是一大遗憾。
数着指头过日子,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沉,南夷那边儿还是没消息。
钟氏和苏如莹又闹着说要等如玥生了后再去金陵,毕竟嫡母得亲眼看女儿母子平安才安心云云。如玥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这俩又撞到枪口上了。
那天冰消雪融,大地回暖,如玥挺着个大肚子坐着马车稳稳地去了苏府。
昌平郡主听说的时候都震惊了,月份还轻的时候如玥就一直窝在将军府哪儿都不去,现在就剩一个月要生了,她这是来干嘛?不过昌平郡主这几天正烦着呢,本来钟氏走了后,应该是她这个长媳来接手管理苏府庶务,但钟氏死死地把着庶务不撒手,她至今连府里究竟有多少下人都不清楚。
如玥来苏府自然是摆明自己态度的。
她先是给苏智渊请了安,又见了几个哥哥嫂子,坐到玫瑰椅上直接问:“母亲何时启程?前几日我刚收到金陵那边儿的信,云表哥说是左等右等四妹妹都不来,如果瞧不起金陵云家那便作罢,反正金陵有的是好姑娘要做云家少夫人的。”
这话说得完全不把钟氏放在眼里,大哥哥苏承泽皱起眉,明显地不爽了。
就连苏承沣都微微侧目,不知道今儿这八面玲珑的亲妹子怎的火气这般大。不过他也想让钟氏赶紧走,立刻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的。”
由于苏承沣的脸就是严肃脸,还是那种不会令人产生一丝怀疑的认真脸。
于是苏承泽便有些急了,毕竟他一直活在钟氏制造的幻象里,这个幻象简而言之就是钟氏对云姨娘很nice,云姨娘对钟氏却冷冰冰,但钟氏如此慈爱的正房夫人怎么会在意呢?所以苏承泽认为,既然钟氏是个这般美好的存在,即使到了金陵,说清楚了也不会受到虐待。
他甚至认为,三弟能找到云清来接盘,也是挺好的。
所以说钟氏真是装逼装大了,苏承泽根本不明就里,还怎么帮她?况且苏承泽本身就是那种只在乎朝堂权位的人(这点真是遗传了苏智渊的官场病),对内宅妥妥地不上心不作为,自然一直沉浸在苏府真是一派和谐的假象里。
他道:“既是如此,那母亲和四妹妹确实应该早些启程,听说云清贤弟很不错,应该也会对四妹妹好的。至于母亲,四妹妹也人生地不熟,母亲去照料辛苦了。”
还真是“一心扑在官场上,两耳不闻内宅事”的典型士大夫。
如玥看向牙关紧咬的钟氏和目露恨意的苏如莹,言笑晏晏:“母亲和四妹妹一路走好,我身子重,明天就不送了。”
“明天?!”苏如莹惊叫道,“即使要走也不必这么急吧?现在什么都没收拾,怎么走!”
“四妹妹真是多虑了,你的二嫁嫁妆直接用一嫁时的就成,箱包什么的,苏府的下人还不能在一整天里头收拾出来?哦,我给四妹妹添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不是担心四妹妹错过这门好亲事,万一这齐郡王再……”
听到“齐郡王”三个字,苏如莹忍不住抖了一下。
在郡王府,她可算是吃尽了苦头。成亲当天,她按照钟氏的教育主动献身,却被齐郡王翻了白眼,齐郡王借口身子不适去睡了书房。之后几天她都主动来的,但齐郡王正眼都不瞧她,最后她打算狂野扑倒,反被齐郡王踹了一脚。
发现齐郡王其实是断袖那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夫君跟侍卫鬼混,整个人生观都崩塌了。所以对她来说,只要那云清是个正常男人,她都能接受,不过就是委屈了母亲。
如玥则一脸“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的表情。
苏如莹牙一咬:“明天就明天,我也不稀罕你来送!”钟氏见无力回天,也怕云清真的不要苏如莹了,只能默默地诅咒如玥。
现在的苏府分为三派,一派是希望钟氏赶紧走的,包括苏承沣、昌平郡主还有苏智渊(这不省心的老婆还是早打发早安生);一派是不懂内情还生怕耽搁了亲妹子的,是苏承泽;另一派则是关注于手头木活儿,事不关己的,自然是苏承沛。
所以钟氏和苏如莹根本不占优势啊。
而熟知内情的苏如晴为了自家嫡长子,闷在顺昌伯府不敢发声,
因此钟氏母女俩第二天一早,就坐马车离开了繁华的京城。苏如晴哭得双眼通红,苏承泽一直叮嘱安抚,苏智渊则老成持重默默旁观,苏承沣和苏承沛一个瞅着以防钟氏出幺蛾子,一个一脸被强行拽过来的无奈。
昌平郡主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做依依惜别状。
值得一提的是,如玥给的送别礼物在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苏如莹根本不想打开看,都打算直接扔了。但钟氏觉得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把东西买了换点儿银票也好。
一层一层地打开包装纸,打开锁扣,打开盒盖——
一坨小逗比新鲜的狗粑粑无辜地蹲在盒子里。
空旷的京郊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惊得春来的小鸟儿扑腾乱飞——“苏!如!玥!!!”
作者有话要说:如玥恶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