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考虑让不让人进门的方广元一时想的入神,忘了时辰而身为好友知交的纪逢昌也被带入其中,越想问题越多,两个人各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纪晖只略微一想便回神,不敢贸然去打搅两位长辈,待到自己用了一盏茶方觉时间略久,怕那位正处在门外的贵客生了怒意,且小厮还在一旁焦急着候着,时不时擦着额角的薄汗,看上去到不像是被热出来的而是急出来的。
“纪公子,外面等着一大群人,个个孔武有力。”小厮递上帖子刚想开口说明一下外面的骇人情况,老爷已与纪老说上话,一时没插上嘴都这会了,越想越心急,急出一脑门的汗。
纪晖一听忙出言轻唤:“方爷爷。”自己爷爷与方广元是至交,这么称呼显得亲近。
“什么?”方广元回过神看向纪晖,“怎么了?”
“过了有一盏茶。”纪晖待要说外头一行人的情况,就听到屋外传来下人的惊叫声,滑到喉咙的话被这一吓又回到肚子里。
“怎么回事!”方广元站起身,眉头微皱一脸不悦的呵斥。
“老爷不好了,有人闯入。”管家连滚带爬的进来,满脸的惊惧之色。
“什么!”纪逢昌听之蹭的一下子站起身,看向方广元,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反了天了!”方广元气怒交加,被人硬闯平生头一回,这口气难以咽下,吩咐管家召集家丁将闯入者乱棍打出去。
管家刚要开口,只听外面整齐化一的脚步声至。一个轻悦的声音响起,“不必那么麻烦。”
只见院外一行劲装男子分左右两侧站开,从中走出两名男子,不应该说一位极冷的少年以及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
少年一袭紫色毛皮大氅,趁得整个人贵气逼人,这是红蕊的杰作,说去拜访别人不能太素。白狐裘穿了多日染了一些肃杀之气更不合时宜。翻箱倒柜找出这么一件紫貂的大氅,颜色鲜亮而不失庄重最好。
徐勉跟着翼王沾了回光,从翼王那里得了一件雪貂的大氅。用红蕊的话来说,徐勉去是为了主子撑门面同样也是为了陪衬主子,这件最合适,又能衬托出个人的气质又能凸显主子的特别。一举两得。
至于大氅的长度,这个不用担心。一开始做的就是为了以后汐朝长个子而备下,穿与不穿那是后话,这不正好便宜了徐勉,徐勉摸着柔滑的皮毛笑得格外温雅。心情那叫一个美。
“何人敢闯入院内!”方广元不是没见过阵仗的平民百姓,早年他也曾风光无现过。
“沐国翼王。”汐朝没有提自己的名讳,心里极不愿意带上欧阳这个姓氏。更涉及方广元的态度。
“清天白日朗朗乾坤,擅自闯入主家是何忧心?”方广元没见过翼王却听了不少有关翼王的传言。对这个女儿身的王爷敬谢不敏。
“说人话。”汐朝气正不顺,路上接到红蕊传信,燕氏兄弟将主意打到了弓弩上,虽说这事早在预料之中,但被人这么算计一回加之先前的两次不愉快,好好的心情被破坏殆尽对上老古板的方广元哪还能有个好脸色。
被一个小辈一句话气得胀红了脸,方广元强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梗了半天想说这里是自己的府邸,不容外人擅入。
不料汐朝不待方广元开口径自上前,绕过方广元以及陌生的一老一少进了屋,徐勉跟在翼王身边眼见这么个情况,快笑茬了气,面上还得绷着,挂着淡淡的得体的笑容。
见过放肆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在别人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的令人咬牙切齿。
方广元再次被翼王的有失体统气到了,怒声道:“这里不欢迎此等无礼之人,请吧。”
“本王是来拜会方老先生,奈何方老先生架子端的实在够大,连本王这个亲王也不放在眼里。”汐朝寻了位置大次次的往那一坐,说出口的话还是那到刺人。
“我乃卫国人不归沐国管辖。”方广元怒气上涌,被一个小辈当面指责颜面何存。
“卫国皇室已不复存在,卫国这个称谓已失,现由沐国掌管。”汐朝不紧不余的提醒,“与卫国人自居存复卫之心当以乱党叛逆论处。”
汐朝可没吓唬方广元的意思,纯粹是实话实说就事论事,方广元仍不开窍那只能说这一趟白来了。
“你……”方广元气怒交回。
纪逢昌眼见在这样下去讨不了好,上前拉住好友使眼色,“莫动气乱了方寸。”被一小辈牵着鼻子走非是好事,现下当弄清楚翼王来意再做打算,争执解决不了问题。
方广元闻言冷静下来,心中仍有怒火,理智却已回笼,看着坐在屋内的翼王恨得牙根痒痒。翼王此番做派显然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屋外又有这么多兵将把守,一个弄不好恐有血光之灾。
这么一想后背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子孙在外未归要等晚上,不然真会惹出事端,可恶,一个臭丫头尽敢做下失礼之举,简直没教养。
纪氏爷孙没开口,正在观察屋内比主人家还要自在的翼王以及另一位看上去很好说话却又坐在翼王身边位置上的男子。
“目的!”方广元不与翼王讲理,自觉是在对牛弹琴,尽快把这个瘟神打发走。
“进来坐。”汐朝抬下巴示意对面的空位,“大冷天的记得把门关上。”
方广元那个气,眼珠子都快瞪脱眶,在纪逢昌的拉扯下,才不得不勉强顺气进了屋。
“着管家好生安置本王的兵将。”大冷天汐朝也不愿意让人受冻,虽然可以锻炼意志,但在别人家没必要做给外人看,以后多的是机会。
管家去瞧老爷黑得滴血的脸色,心里惴惴不安。外面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绝非善茬。
方广元没开口,不想给翼王得寸进尺的机会,奈何世上有句俗语是这么说的,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汐朝开了口下头人立马去办,空屋子还不好找,专挑隔壁近的。一千人挤挤就放下了。总比在外挨冻强。
“本王此来是为邀请方老先生等号称隐世家族之人共管卫国现有土地。”汐朝直言来意。
方广元等人听了差点呕出一口老血,这是邀请人的态度!分明是恃强凌弱的施舍之态,哪怕目的再好也难让人有被承邀的心境。
汐朝不去看方广元等人的面部表情。自顾言道:“沐国占领的卫国土地上正需要方老先生等隐世家族中有才之士来完善现有的制度,其中包括律法圣言等,卫国皇室覆灭现有卫国律法言论并不完美,加上已成为沐国的土地这其中有些地方相互排斥。需要方老等大家倾注心血还卫地一片祥和。”
“谢王爷抬爱,卫地即归沐国理当由沐国接管。”方广元想都不想直接回绝。哪能听不出翼王想借隐世家族的名声收拢人心,呸,想的到美。
“隐世家族的存在于外界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圣地,那里有百年传承下来的圣人谨言。被世人所仰慕,称为隐世大家享世人之赞誉。”汐朝悠悠开口:“说什么远离红尘俗世不被外物所侵扰,这些均是空话。身在尘世哪有真正的圣地,想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传出诸多美名为家族造势,这种口是心非的说辞骗骗连识文断字都困难的百姓或是读死书已近不通人事的书呆子尚可。”
“不妨敞开开窗说亮话,大家皆是明白人,本王的非常明确请各位大家拿出真本事为卫地百姓出一份力,也验证一下隐世家族之威能,互利互惠的双赢之法,何乐而不为。”汐朝不客气的指出隐世家族背后的可笑。
方广元那个气,头顶冒青烟了都,恶狠狠道:“不可能,想让方家乃至别家为沐国卖命简直是痴人说梦,沐国身为侵略者有何资格在此耀武扬威,无非是想借助我等隐世家族之威名掌控民心以达到最终控制领地的野心,别做白日梦了,我等家族岂可为沐国走狗。”
“呵,说的何其义正词严。”汐朝冷嘲,“在本王面前装腔作势仍掩盖不了隐世家族背后包藏祸心。”
“休得含血喷人!”方广元厉声呵斥。
“怎么被踩中痛脚恼羞成怒。”汐朝不畏方广元的威喝,“外表再如何光鲜亮丽其背后的野心越是与日俱增,不用急着反驳,是与否对与错心里最明白不过,即为隐世不问世俗又何必纵观事态发展,这份过度的关心已暴|露出最根本的东西,隐世家族自诩清高不凡,对上位者不屑一顾却以言论为基石抓住百姓对学者大家的仰望,要比收拢人心隐世家族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说什么不问世事不过是惺惺作态蒙蔽世人的把戏,聪明人何以不知这些隐秘,奈何聪明人少又无法与隐世家族为敌,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寻求安乐。”汐朝就是要毫不客气的撕碎隐世家族外面光鲜的面具露出险恶的本真。
“即有野心无外乎想要站在皇权的至高之处,这也是皇室所无以容忍的,说的好听点是隐世家族看不过皇室所做所为以隐世而避居朝堂之外,实则不过是不得皇室青睐,甚至已感觉到皇权对家族的威胁,不得不为了保全家族而做出的最终妥协。”
“是人皆有野心,无非是显露于表奋勇向前或是埋藏于内谋定而后动,观大局在必要时推波助澜时不时彰显一下隐世家族的高深莫测加深百姓及有学之士对隐世家族无尽的遵从与向往,这一切仅仅是个开端,想要彻底从回政局铺平道路是势在必行之举。”
“铺了这么多年的路,子嗣一代一代延续仍旧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只因上位皇权者同样父死子继,上位者对隐世家族的忌惮尤在,历经长年累月的不断积聚,对隐世家族一类的敏感词汇深恶痛绝。起源于上位者发现隐世家族想要的名望野心已超越了皇权的制衡,一个不甚皇权颠覆改朝换代易如反掌,至此隐世家族忍辱负重尤自不甘一代代经血脉的延续镌刻入骨,形成祖宗遗志只有继承没有拒绝的权力。”
“说起来沐国也帮了隐世家族一把,覆灭了卫氏王朝,给了隐世家族一线生机。”汐朝轻缓的语气不急不余的诉说着现状,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脸色青红交替的方广元等人。
“虽然首不同不相为谋。本王却不这样认为。之所以道不同取决于理念思想上的差距,上位者有上位者的想法,隐世家族有其野望。共同的根源在于掌控,皇权之于的是整个国家之命脉,凌驾于世人之上,隐世家族所盼是被世人所歌颂敬仰直至站在圣人的神坛之上与古往今来的圣贤比肩。美名传承万代经久不衰达成名垂青史的最终宏愿。”文人骨子里不就企盼这点名声,汐朝对此是笑多认少。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浮华的虚妄。
翼王言辞太精辟直指中心埋藏已久的那抹不甘,方广元从最开始的动怒到现在的波澜起浮,一点点被人挖出深埋的珍贵秘藏,犹如被剥光了一丝不留审视后的残虐。
“诚然方老拒绝沐国无甚损失。无非多费些心力在茫茫人海中挖掘发现造就,虽比不上隐世家族百年的传承,所需的不过是埋单长短。所谓的传承同样是每一代人兢兢业业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所得,时间够了一样可以培养出不输于隐世家族的世家大族。然错过了今日再无他路可言,本王希望方老念及家族子嗣考虑,莫因小事冲动妄为而失了仅有的一条康庄大道。”汐朝循循善诱,摆事实讲道理煞费苦心。
“你是在危言耸听,笑话,真要能够造就百年世家,我等这些隐世家族何以苟活于世。”方广元不因几句话而动摇,翼王给自己的观感便是以势压人,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必要深淡下去。
“隐世家族闭门造车再好的传承谨世之言出不了这个院门只能被埋没在历史的洪流当中,不觉得可惜?”汐朝每一字每一句针对重心很扎下去,疼的只会是别人。
“那也无须王爷操心,是蒙尘还是当柴烧掉皆由我们自行做主与沐国无甚关联。”别白费心机了,就凭一张嘴想说服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这种人看都懒得看一眼,方广元暗讽翼王不自量力。
“方老为一时之气回绝,也罢。”汐朝从来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之广翱自有不输与隐世家族的圣贤大能存在,留着那传不出去的呕心沥血之作,隐世家族不过如此皆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本王算是亲眼得见,世间雅士文豪不缺,更是百家争鸣之时,到那时隐世家族散播出去的种种优势将逐渐被人所替代。”
“嘴上说的是为百姓所不值所不忍,矛头直指上位者不公,实则逃不开一句搬弄是非尽而误导百姓向着铺好的路前行,在隐世家族眼中百姓只配愚民二字,剥下虚伪的面具剩下的肮脏野心与之上位者不逞多让。真以为百姓愚昧无知轻易得以控制,当有朝一日真相被揭开时等待孤标傲世的你们是何下场心知肚明。”
“休要信口雌黄招摇生事,污蔑家族名誉。”方广元疾言厉色恨不得现在叫人将眼前的狂妄之徒打出门去,气得他肝疼。
“本王说的是实话何须这般激动,反到有欲盖弥彰之嫌。”汐朝眼中的戏谑油然而生,欣赏着方广元等人瞬间的面色与眼底难掩的光亮,人哪还是那么的习惯性嘴硬。
“百姓不会一直无知下去,隐世家族不愿意做的事情有人愿意,那些传承百年的教化卷集将在世人逐渐醒悟中悄然淡去,本该作用于传承世人的知识只能由家族子嗣吸收,何其可悲可叹,最终化为一堆粪土无人问津。”汐朝的话每一句都戳中方广元等人的痛楚,似缀了毒的刀子狠扎下去要的就是见血封喉。
“说完了吗,说完了立刻离开。”方广元脸色无比难看,血淋淋的陈年伤口被突兀的揭开,委实痛彻心扉。
翼王说的没有错再好的传世之作脱开传世二字均将没落,想要被世人铭记感恩敬仰最直接有效的便是拿着传承百年之作教化世人,一点一点明了其中的精髓所在,知道了得益了才算真正的达成传承的基石,然后父传子子传孙夫子传授与学子,轮回往替经年累月造就不世之功,方能迈入圣人的门坎再接再厉。
没有坚实而有效的踏板想要施之于民难于登天,这也是为什么要铺路的因由所在。翼王给出的邀约的确诱人,奈何翼王本身盛气凌人的气势实难让人接受,文人的傲骨岂由一个乳臭味干的丫头片子践踏。
“文人的脸面又不能当饭吃,何必抱着不放。”汐朝一眼瞧见方广元此时目光中流露出的心思,“说实在的家族子嗣不做官不参加科举武举入官场,清高的架子时刻挂在身上谁人敢接近,致使自己断了道路不得不以其他方式铺路,破了规矩无异无于自己掌掴,自作自受的典型。”汐朝辅以讥嘲一点不在乎这里是谁的地盘。
“够了!出出立刻。”方广元所有的涵养全部崩塌,眼前之人极尽挖苦折辱之能,是可忍孰不可忍,用手指着翼王让她带着那帮子人赶紧滚出这里。
“忠言逆耳。”汐朝八风不动的坐着没有挪动的意思。
“广元兄。”纪逢昌这个时候开口,将已处在暴跳如雷边缘的方广元强行拉拽到椅子上,“冷静。”
纪晖重新打量坐在对面上首位置的翼王,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挑不出不好,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让人难以招架,对于翼王此人自己也曾有过解,当时多是嗤之以鼻觉得名不副实,今日得见完全颠覆了心中所想,令人惊叹的同时生了嫉妒,翼王之所以敢来并且无所畏惧倚仗的是沐国给予的权力,没有这些仅凭一个十五岁的丫头焉敢来此撒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