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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143章

我在红楼修文物 安静的九乔 9414 2024-02-07 20:40

  ,最快更新我在红楼修文物最新章节!恭喜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能找到隐藏的彩蛋哦!他昨天刚“窃听”了对方与别人谈话, 今天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而这冷子兴, 显然没怎么将石咏当回事儿, 见石家地方狭小, 便邀了他出来喝茶,口中的称呼也渐换, 原本叫“石小哥”,后来就改口叫“石兄弟”。

  石咏心里暗自警觉:他知道这群古董商人, 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冷子兴这样殷勤亲热, 显然是背后有什么别样的目的。

  果然只听见冷子兴絮絮地说起昔日认得石咏的亲爹石宏文的经过, 又提及石老爹曾经将这二十把扇子拿出来, 请他一一鉴别。

  “石兄弟, 我可是记得你老石家是正白旗的大族啊!怎么如今看起来多少有些拮据呢?住在这外城的小胡同里, 若不是我寻着街坊细细问了,还真找不到你家。”

  冷子兴见石咏低头专心喝茶,便更进一步, 问:“怎么样,你总共有二十把宝扇呢, 想不想出手几件?有我在, 包你能出个好价钱。”

  石咏至此,心中雪亮。

  原书里,贾府是怎么得知他石家有二十把旧扇子的?还不是这古董商人冷子兴给说出去的!

  这事儿也该怪他家石老爹, 没事儿拿祖传的宝扇人前显摆。这下可好, 石咏抬头看见冷子兴, 见对方一脸的期待,心知自家的扇子显然是被人惦记上了。

  “这个,其实吧……”

  石咏飞快地在肚子里打着腹稿。

  “自打先父过世,我们家就一直住在外城,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冷子兴望着石咏,稍许露出点儿失望。

  “再者先父当年也有遗训,祖传之物,子孙不得轻易变卖。所以,冷世叔的好意,我石咏就只能心领了!至于扇子的事儿,还盼着冷世叔看在石家先人的面儿上,不要外传。”

  “快想法儿震住他――”

  石咏刚刚把这一番文质彬彬、软绵绵的好话说完,他随身藏着的宝镜果断地出声提醒。

  “否则此人必将阴魂不散,纠缠到你卖出扇子为止!”

  石咏瞅着对面的冷子兴,果然见他正微微眯了眼,准备开口再劝。

  可是他又能用什么法子震住对方?石咏只是个十几岁、籍籍无名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力道啊!

  “对了,冷世叔到京城来做这古董生意,一切可还顺逐吗?”

  石咏抢在冷子兴前头开口。

  冷子兴:……

  没想到,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对他这个十几年的老行商说得出这等话。

  “我在琉璃厂认识几位能说得上话的老板和掌柜,若是冷世叔有需要,我倒是可以为冷世叔引见引见。”石咏说完,“哎呀”一声,连忙道歉,“小子这话说得无礼了,冷世叔这样的阅历与人脉,自然不是我这样见识浅薄的小子可以比的。我其实也就只认得‘松竹斋’的白老板啊、杨掌柜啊他们这些人。”

  冷子兴听了忍不住心惊:“松竹斋”是业内鼎鼎有名的古董行,石咏口中的白杨二位,是连他都没什么门路去攀关系的。而且,“松竹斋”背后的人,虽然眼下只是个无爵的皇子阿哥,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惹得起的。

  于是冷子兴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那……那‘松竹斋’的那位……”

  他伸手,先比个“十”,再比个“六”。

  石咏便含笑点头,说:“冷世叔果然灵通,连这些都知道!”

  这下子冷子兴再也不敢造次,也不敢随意说什么了。他所恃的靠山,不过是贾府,对方却是跟皇子阿哥能攀上关系的。

  石咏则在心里暗暗向胤禄道歉:对不住啊,陆爷,这也是实在没什么办法,扯您的大旗当虎皮了啊!

  临去,石咏又百般嘱托,请冷子兴莫要再将他家扇子的事儿说出去。冷子兴也郑重应了,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是石家既然不愿意张扬,他冷子兴就决计一个字也不多说。这名古董商人现在看向石咏的神色里多少带上了点儿敬畏,该是多少被石咏给“唬住”了。

  石咏稍稍放心。

  “不错么!”

  宝镜突然开口,赞了石咏一句。

  “这‘狐假虎威’的功夫很是到家,难为你这小子,片刻间竟有这般急智。”

  自宝镜开口“说话”,这还是头一次夸人。石咏也很高兴,自觉他与武皇相处得久了,“呆气”减退,多少有点儿长进。

  于是这一人一镜回到红线胡同口,石咏一伸手,将玩得跟泥猴儿似的喻哥儿从胡同口给拎了回来。

  家里石大娘和二婶王氏不见石喻,已经开始发急,石大娘整了衣裳准备出去找人,王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两人见到石咏拎着弟弟回来,这才舒了一口气。石大娘教训一句喻哥儿:“下次再这么乱跑,仔细拍花子的把你拐了去!”

  喻哥儿笑嘻嘻地应了,由着王氏拖去洗了头脸身上的泥,可明显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满脑子里想着玩儿。石咏拖了他去屋子里坐着,取了一本《三字经》试着自己给他讲,这孩子的屁股却始终和猴屁股似的,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坐下来。

  石咏见弟弟这一副皮猴模样,长叹一声。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逼着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读书。虽说后世的孩子到了石喻这个年纪,恐怕也得去上个上学前班、辅导班什么的,可是他却始终认为,爱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成年人不应该无故剥夺孩子玩耍的权利。

  可是话说回来,喻哥儿和他石咏,是石家唯二的男人,像他们这样的蓬门小户,父祖都不在了,没有可靠的亲友愿意提携,他们不依靠自己的努力,又能靠什么呢?

  石咏心内矛盾,一时盯着喻哥儿没说话。喻哥儿“刺溜”一声,已经从板凳上溜了下去,跑到院子里去玩儿了。

  石咏一下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都说长兄如父,可是陡然发现自己要教导这点儿岁数的一个孩子,石咏这才发现,他其实远未做好准备。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石咏坐在屋里,默默思考了许久,突然起身,去取了昨儿买给喻哥儿的笔墨纸砚,自己去舀了温水将湖笔笔尖化开,又在那只铜砚台里研了墨,取了纸笔,在纸面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永”字。

  身为一名文物研究员,石咏的古代工艺美术功底扎实而深厚,繁体字根本难不倒他,而他本人的书法造诣尤深,一手颜体小楷,在整个博物馆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而这个“永”字,既是他名字的一部分,也是他学习书法的起点。

  石咏屏息凝神,一个完美的“永”字便落在纸面上。

  与此同时,石咏用余光可以看见喻哥儿已经跑了回来,正趴在门边,暗中观察,偷瞧他这个哥哥在做什么。

  越是如此,石咏越发做出一副聚精会神、乐在其中的样子,望着自己亲笔写下的永字欢喜赞叹,仿佛舍不得撒手。

  “大哥,你在玩什么?”喻哥儿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冲进来,小身体吊在石咏的胳膊上,“好玩儿吗?”

  “好玩儿,当然好玩儿!”

  石咏一本正经地引导:“只不过要掌握这玩法,并不容易,要下苦功夫的。你……行吗?”

  说罢还瞅瞅喻哥儿,仿佛有点儿嫌弃。

  喻哥儿登时一抱石咏的左臂:“大哥,喻哥儿不怕苦,这么好玩儿,你教教喻哥儿吧!”

  “真的吗?”石咏故意问,“你大哥在这上头可是非常厉害,无人能及的,要是教出来的弟弟给大哥丢人,那该如何是好!”

  石喻一下子就急了,抱着石咏的胳膊哀求起来……

  晚饭之前,石大娘与王氏都到石家哥儿俩的房门口看过,破天荒地见到喻哥儿竟老老实实地坐在房里,屁股黏在板凳上,虽然折腾了满手的黑墨,可如今已经能稳稳握住竹笔了。

  妯娌两个,相视一笑,一起下厨忙去了。

  *

  于是,石喻就从此这最基本的书法之道开始,一面学书,一面认字,开启了他的启蒙之旅。喻哥儿悟性很好,学得很快。可是几天后石咏却渐渐担心起自己的水平――毕竟教蒙童,他并不是很专业。

  正当石咏琢磨着出门去附近几所学塾里看看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有个清朗的男人声音在外面问:“请问这里是石家么?”

  石咏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锦袍玉带,衣着全是一派富贵气象,且又生得唇红齿白、相貌堂堂。石咏却不认得,开口问了一句。

  只听对方温和有礼地答道:“在下姓贾,名琏。听人说,贵府上藏有二十把名贵的宝扇?”

  他原本与冷子兴商量好了,借那只“周鼎”做个局,昧三两千两银子下来,他得二千两,谢冷子兴一千。

  “父亲沉迷金石字画,玩物丧志,将生意上用得着的头寸都一起压在这些玩器上头,我这次,原本只想给父亲买个教训,哪曾想……”

  “赵爷,依我看,你怕还是想自己昧点儿私房银子填补账面上的窟窿才是吧!”

  冷子兴面无表情,冷冰冰地戳破了赵龄石那点儿冠冕堂皇的理由。赵龄石片刻间便有些无地自容。他进京之后,确实曾在青楼流连,挪了自家账上的银子,怕被父亲发现,这才联合了冷子兴做了这么个局,给亲爹下套。

  可万万没想到,他爹赵德裕脾气倔强,不认这个邪,竟非要闹到顺天府去,让官府断一断这个案子才行。

  “本是你们父子斗法,却用到我这只鼎,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你觉得世人会怎么说?”冷子兴坐在椅上懒洋洋地说。

  这赵龄石就再不敢开口。如今从上到下都重孝道,若是叫外人知道了他这样算计自家老爹,他赵龄石立即就成千夫所指了。

  “好教你知道,我冷某人,在顺天府可是有人的。”冷子兴放下茶碗,站起身,“惹恼了我,休怪我不客气!”

  他丢下这话,转身离开赵家人暂住的屋子。冷子兴能感觉得到脚下地板震动,应当是有什么人从楼板上跑过去了。他也没放在心上,但想这种事儿,要丢人,也只丢赵家的人罢了。

  *

  石咏从头到尾将这桩事情偷听了去,实在是没想到,这古鼎的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曲折。他登时替赵家感到不妙。

  石咏也记不起是曹公笔下哪里写过,冷子兴曾经因为古董生意吃了官司,因此上贾府去找岳父母求情。岳母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也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想着只管求求主子就完了。1

  所以冷子兴说他在顺天府有人,并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有人。

  而且听冷子兴的口气,将“孝道”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阻止赵龄石将事情的真相往外说,石咏总觉得冷子兴除了那三千两银子之外,还另有图谋,想叫赵家吃个哑巴亏。

  说起来,这联合外人,算计自己老爹的赵龄石,才真正是那个最黑心兼最愚蠢的。

  一想到此处,石咏不免替那位赵老爷子感到忧心。此前他见过赵德裕一面,看得出那人极爱金石,甚至和石咏自己的脾性有一点儿像,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容不得半点模棱两口。所以遇上了“赝鼎”这事儿,赵老爷子才会如此坚持。

  可是如今,这早已不仅仅是“赝鼎”的事儿了。

  石咏在山西会馆里问了问赵老爷子的去向,得到的答案都是去顺天府了。

  他壮起胆子,往顺天府跑了一趟,正在门外转悠,却被门口守着的差役给轰了出来。

  “你说‘周鼎’的那件案子呀!”倒是有个早先在山西会馆见过石咏的差役头儿,猜到他的来意,“老爷正在问,没那么快出结果,总得有个几天。不相干的人先回去等着去。”

  石咏在顺天府门前,无由而入,心里又惦着石喻下学的时候快要到了,没办法,只能回椿树胡同接了弟弟,自行回家。

  石大娘问起添妆礼的事,石咏只说再等等,等两天没准儿有更好的。

  石大娘想想也是不用着急,当下便不再催。

  第二天,石咏将弟弟往学堂里一送,再从椿树胡同里出来,转到琉璃厂大街上的时候,便觉得不妙:

  ――出事儿了!

  只见山西会馆跟前围得人山人海,却听里面一声大喊:“顺天府差役办案,闲杂人等,立即避让。”

  人群循声让出一条通路。

  只见几名顺天府的差役从山西会馆里走出来,头几人或扛或拎,抄了几口箱子出来。最后一名为首的差役,竟是手中捏着几张银票模样的纸张,从山西会馆里走出来。

  跟着这几名差役一起出来的赵老爷子赵德裕,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大声质问:“我是原告,是苦主,你们怎么竟罚没我的财产?”

  “这里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因何竟会出这样的事?”赵德裕实在难以相信眼前所见,耳中所闻是真的。

  顺天府,不仅未判冷子兴返还赵德裕那只鼎的定金,更加判了赵德裕还给冷子兴三千两“赔偿”。顺天府这帮如狼似虎的差役过来“抄没”罚金,自然是看到好的就顺手牵羊。这一下,赵家何止又损失了三千两,只怕一早备下准备购入这只“周鼎”的钱,已经全都没了。

  “府尹老爷就是这样判的,我们只管听命行事!”

  为首的差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边说还边将一张小面额的银票直接塞进袖子里。

  赵老爷子看了,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高声道:“这……这欺人太甚,我……我要叩阍,我要告御状……”

  那差役转过身,冲赵老爷子拱拱手,笑笑说:“这位爷,您这还是先想想清楚吧。越诉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杖五十,您觉得您受得住这五十杖再说其他吧!”

  他还笑笑:“我这也是为您好,反正您不管怎么告,都告不着我身上!”

  说罢这差役转头就往外走。赵老爷子怒气填膺,大步赶上,要从后拉住差役的衣袖。只差了半尺,这时候有人自后上前,抱住赵德裕的腰,大声哭道:“爹啊,为了一只鼎,咱们这么些本钱都折进去了,您为了子孙计,能不能别再这么折腾了?”

  赵德裕被儿子这么一哭,突然觉得心灰了半截,觉得明明有理却怎么也斗不过那偏了心眼子的京官、如狼似虎的差役、公堂上笑嘻嘻的奸人……灭门的知府,破家的县令……京师说是首善之地,也不过如此。

  片刻之间,赵德裕老泪就这么下来,流了满脸。

  只为了一只鼎!

  为了一只鼎,可难道就全是他的错吗?

  不行,赵老爷子摸了摸怀里藏着的拓片,一抹泪,脸上重现倔强的神色,心想,他决不能这么善罢甘休。这事儿,决不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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