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园地处北秀中心。哪怕景观园林再隔音, 也比不上津洺岛那与世隔绝的清幽。夜半时分, 晏玉毫无睡意。北秀此时下的这雨, 就像六年前芜阴的那场。连绵不绝, 却又无声。他走到阳台, 半倚在藤椅上。当年那个瘦到不似人形的女人, 俏生生地活过来了。她站在他的面前,有笑嗔, 有娇气。他却认不出她。她的那三年是如何度过的,因为跨越生死的爱情吗爱情这种无形之物, 晏玉只在传说中听过,现实所见皆是珠残玉碎。葬礼那天, 他仅是欣赏孟泛玉。如今眺望北秀灯火, 他生出一丝艳羡。连父母之爱都无法战胜的欲望沟壑, 竟然让两个毫无血缘的男女给打败了。荆觅玉无惧茫茫大海营救他的原因,晏玉如今了然。她的本质和孟泛玉一样美好。他们是天之骄子, 他们是天作之合。但现在孟泛玉走了。剩下的那一枚荆玉, 落在了晏玉的掌心。就是不知结局,是她将他抱上天堂,还是他把她拖下地狱荆觅玉坐在工作台, 把镇静药那张小小的说明书仔细看了一遍。这仅是安神助眠的药物。对幻觉这类病症, 应该无效。她打算先观望几天。如果再出现幻觉, 就回复祝医院一趟。她离开医院的那年, 知道自己并没有痊愈。她求生意识不强。大多时候都在期盼死亡的来临。爱她的人,无一不希望她好好的。但她就是无力, 踩在这世间的脚步,似有千斤重。活着,成为她畏惧的一件事。外婆的病逝,更让她生无可恋。但外婆有一个遗愿,交给了她。只有找到荆山之玉,她才能一了百了。她卯足了劲,四处寻找。在北秀待了一年多,她渐渐发现,这世间万物哪怕与她无关,也能让她绽放美好心情。她猜,荆山之玉不过是外婆的缓兵之计。外婆只是希望她有事可做,过得充实些,活得长久些。否则,这多年前的玉石,外婆为何以前不寻,却在病逝前突然较真起来。荆觅玉对生活有了些不舍,也就不再执着觅玉了。她有老周,孙燃,巩玉冠,秦修玉,友情拉了她上岸。嗯,再加上一个晏玉十方俱乐部总址在郊区。孙燃去过一次,公车、地铁都不方便。他拿到了吕老板拖欠半年的奖金,思考再三,他买了一辆新车。车型普通,他就当代步工具而已。星期五晚上,孙燃去4s店提车。荆觅玉得知这一消息,表示要坐他的新车去兜风。孙燃答应了。新车磨合期,多走走不是坏事。她去,晏玉跟着一起去。孙燃没问题。追求期的晏玉,上下班接送十分殷勤。荆觅玉有免费车夫使唤,不用白不用。北秀高峰时段,无论限号还是限牌,主要干道总是塞车。夜空被汽车尾灯照得透出深红色调。荆觅玉打起瞌睡来,“今天午休时间被叫起开会了,好困呀。”“睡会儿吧。”望着交通灯前长长的车流,晏玉不怒不躁,“一次绿灯,才过五辆车,我们要等比较久。”她斜靠坐着,掀起眼皮看交通灯,那读秒的数字让她在心里数起了绵羊。“那我小寐一下。”“嗯。”她闭上了眼。晏玉伸出右手,隔空勾画她的侧面线条。这几天,他在她的脸上,找不到六年前红衣女人的痕迹。如果不是简誉斩钉截铁,他真想不起来。偶尔心里惋惜,如果当年他再帮她多点,她空白的三年是不是能缩短,不那么辛苦。绿灯亮了。车流中的刹车灯,一辆一辆熄灭,缓行,又再亮起。晏玉把手收回来,搭上方向盘。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个性,理性在前世上没有如果。两人抵达4s店。荆觅玉还没有醒,睡得甜甜的。晏玉用手机和孙燃联系。孙燃说还没提到车。最近北秀有车展,顾客多了,手续就慢。晏玉我在车上等。她睡着了,不想吵她。不用说名字,孙燃知道那个“她”是谁。晏玉的花边事,孙燃听说几桩。不过,晏玉停留在荆觅玉身边的时间,貌似比那些绯闻都要长。希望他是动真格。孙燃回复嗯。晏玉在车里轻手轻脚,扔手机的动作不如往常随意。他把空调百叶转了角度,不让风口正对荆觅玉。她睡得毫无防备,脸上有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忍不住轻轻用食指刮了刮她鼻子。她皱了下,“嗯”长长的一声。她不愿醒来。晏玉笑笑,不再逗她。又过了几分钟,荆觅玉倏地睁开眼。昏暗的车内环境让她一时不知身处何方。晏玉侧头,只剩剪影。“醒了”“几点了”她回到了现实,撑着坐直身子,看向车窗外的汽车广告。“孙燃呢”“他还在里面等。”她看着中控台的时钟,但想不起睡前的时间了。“我睡了很久”“半个多小时。”她解开安全带,稍稍伸起懒腰,“你不叫醒我”“看你睡得好,不忍心。”荆觅玉笑了。梦中的场景在醒来的一瞬就成了断片,但她记得,那是美梦。“我不会在你面前笑出了声吧”笑出声“看来你真的睡得很好。”她扬扬嘴角,偷偷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来世的梦。”来世也是虚幻的字眼。晏玉不再追问,熄火,开车门,“走吧。”“孙燃在里面孤零零的,寂寞空虚冷,你刚才都不去陪他”荆觅玉跳下车,拢了拢头发。“我是追求你,又不是追求他。”晏玉回眸,“他寂寞关我什么事,我还怕他看上我呢。”“哟哟哟。”她嘴一撇,眼一歪,扮个鬼脸,“瞧你这张祸水脸,迟早男女通吃。”他调侃说“男人进的那洞你也有,有你一个就足够了。”荆觅玉猛地拍上他的脑袋。真的疼。他停下脚步。她凶道“替你家长教训你这个不正经的孩子。”他牵过她的手,“知道了,老妈子。赶紧走吧。”孙燃买车这件事,最兴奋的是荆觅玉。她扯着晏玉的衣袖,原地小踏步,“看到没,我们家孙燃有车了。”晏玉被她扯过几次,深知她的小动作。他纠正她“你家的,不是我们家。”她最满意他的乖巧了,昂头阔步,“你们都是我养的。”孙燃神色不见起伏,不过脚步自动离她远些,“你坐后面。我的副驾驶位,要留给我未来的妻子。”话是说得好听,但荆觅玉双臂张开,晃着身子,从左后车窗到右后车窗,霸占了整个后排。孙燃未来妻子的位置,被晏玉坐上了。荆觅玉笑着拍掌,晏玉跟谁都般配,是少见的万人迷气质。她心中默念祝你们白头偕老。三人简单吃了饭,一起坐上孙燃的车,绕去了十方俱乐部总址。这儿是真郊区。他们到时才夜晚九点多,过往车子没几辆。车道铺面平整,人行道却有不少小坑小洼,窄得仅半米宽,与相邻的树丛之间,设有一道铁丝围栏。路灯泛黄,有几杆树枝越过围栏,横向人行道。马路一望到尾,没有人走。如若不是荆觅玉相信孙燃和晏玉的为人,她还真担心这两男人把自己骗到这里奸淫掳掠。“十方怎么开在这地方”晏玉解释“这里是内部人员集训场地。普通教学大多在分店,离市区近。”她看向孙燃,“你以后来这里要小心啊,总觉得阴森森的。万一来一群人,朝你车窗泼漆,你有车都没用。”孙燃横她一眼,“你别说话。”他转向晏玉,“你说在这附近有个加油站吧”“嗯。”晏玉点头,“我去过几次。前面左转,直走大概15公里就到了。”孙燃熟练地旋转方向盘。车子来来回回,却找不到油站。孙燃问“你不会记错了吧”晏玉在手机地图查了下,再望前方十米出的铁皮,“我下车看看。”这一看才知道,铁皮上贴着一张告示油站在上星期关闭了。而手机地图尚未更新。晏玉回到车上,“还剩多少油”孙燃说,“肯定撑不到市区。”“”荆觅玉喘了声大气,瞪着晏玉,“你跌落神坛了。”竟然指错方向。晏玉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和孙燃说“叫出租车过来吧。你这车,再叫辆拖车。”“你叫吧,我去给这些小树施施肥。”孙燃下了车。荆觅玉目光追随而去。在孙燃跳进树丛之后,晏玉的手掌挡在了她的眼前。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当然,也听不到孙燃的嘘嘘声。晏玉说“非礼勿视。”她扁着脸,别开了视线。孙燃再度回到车上,问“怎么样”晏玉晃晃手机,“叫了出租车,不过距离远,在这等等。”荆觅玉向车外张望,“这荒山野岭的,应该没人抢劫吧。”晏玉刚拨完拖车公司电话,又挂上了。他轻笑“有没有人说过你乌鸦嘴”孙燃直直望向前方,“巩玉冠说过,她是天降乌鸦。纯黑的那种。”荆觅玉意识到有问题,探头看去。只见几道车灯射过来,强光中有一排人影。“这是”孙燃沉下脸,“我去会会他们。”他说完就要开车门。“孙燃。”她唤住,“你小心。一定要保护我啊,我可是你的前女友。”“闭嘴,乌鸦。”孙燃冷淡地说。他下车,走向那群人。晏玉眸子略沉,“对方人太多了。”荆觅玉拉住他的手,“他们这伙人是抢劫的”不至于杀人的吧。“也许再劫个色。”晏玉不徐不疾,“就算要劫色,我和孙燃都长得比你好看,他们犯不着挑你。你很安全,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