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渊已经离开银川市，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前我不怕他，现在更不担心。事情已经这样了，担惊受怕有什么用？“谁让谁付出代价，还说不定呢。”我做成了天眼系统，底气十足。匿名者发过来一大段消息：“别以为有几个军方的人给你撑腰，就无法无天！老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我没有继续和他对骂的兴趣，陈子渊离开银川市之后，应该通过特殊途径了解到了池轩的背景？反正我也会寻找机会去成都，哪怕陈子渊寻机报复，彼时人海茫茫，根本找不到我。――不再理会匿名者的叫嚣，到了下午，岩凰兵团已经有了明确的搜索计划。分析了总共存在的十八个目标，标识了三个危险等级。一为最高，三为风险相对较低。想也知道，为了保证成功率，肯定先尝试抵达风险较低的三级目标。这十八个目标遍布全球各地，岩凰兵团总共就两三千人，要完成所有目标搜索，恐怕要些年头。下班之后，我和岩雀并肩走在昏暗的街区――“我们会组建精英队伍，先去探索位于亚洲大陆地区的几个目标，以战养战，逐渐尝试去危险等级更高的区域。”岩雀的眼里有光，是那种充满自信的魅力光芒。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轻吸一口冷气，皱着眉看向风雪茫茫的远方：“什么时候动身？什么时候回来？”这问题有些幼稚，把岩雀听得扑哧笑出声来：“明天一早就走――我本就出生于荒野，是否能够‘回来’，并不重要。”那是一条我无法想像的，充满艰辛的危险道路。岩雀见我一脸踟躇，偏头看着我：“还要在你家蹭吃蹭喝，不介意吧？”她的长发随风飞舞，让我有种想替她拢到耳后的冲动，低头笑笑：“不介意，你喜欢就好。反正，你饭量不大，吃不了多少东西。”就是洗澡有些费水……怪兽肆虐，大部分水源被酸性物质兀然，生活用水并不宽裕，水费极其昂贵。岩雀被我这抠门的说法给逗乐了，自顾的笑起来：“明早我就走了，不打搅李梓和你们的家庭聚会，话说徐少――办公室的李梓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见她挺粘你的。”咳咳……“别乱说。”我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其实大学的时候没什么交集，她是富家女，我是书呆子。”其实，李梓只是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吧？总是希望别人多关注、多照顾她。我性格又比较随和，说宠也是宠，男人鸡贼的心思，照顾一下漂亮的办公室妹子，好像没什么不好。“书呆子……”岩雀并不赞同我对自己的概括，她摇摇头，戏谑的眼眸里有几分认真，“书呆子杀人的时候，表现得可没你那么镇定。”“呃？”我茫然的眨了眨眼，并不清楚第一次杀人会有什么反应，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岩雀见左右无人，声音轻轻的道：“第一次杀人，很少敢直视尸体。死的是别人，但你会感受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那种生机剥离的冰冷，会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不良反应。可是……”她也有些疑惑：“你是第一次，却敢盯着尸体的眼睛看，脸色也挺正常的。说真的，你有点把我吓到了。”我不懂：“岩雀也会害怕么？”“当然……”岩雀脸色凝重，“我之前也以为，莱恩徐少是个书呆子，却发现――徐少可能是个极度冷血的杀手！”我翻了个白眼：“办公室的江宇，那家伙才是冷血杀手。”很显然，我对这个说法是嗤之以鼻的。我敢直视郑晗尸体的原因，只是把自己当成胜利者，他敢动我的诗妍，就该有一死！我理直气壮，凭什么不敢看？我活着，他死了，凭什么还要有心里负担？与其说这是“冷血”，不如概括为充满仇恨的我，在绝境下的爆发！书呆子认死理，别人要害我，我就敢弄死你！――岩雀见我不在意，并不刻意强调，和我并肩走上三层楼高的定轨公交站台，看着远远驶来的t字型定轨公交：“徐少，你呆在城市里，真的可惜了――你掌握的技术，假如能够去军队里，国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说起这个，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大学的时候体检不合格，军队不要我。诗妍也不乐意我去参军，所以就在城市里咯。”现在不是什么太平年代，军人百分之百要上战场。而且作战的对象，都是毫无人性的怪兽。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大卸八块，惨死荒野。诗妍肯定希望我安安心心在都市里当个小职员，只要混个温饱，生活就还有希望。“她……”岩雀对诗妍似乎有些看法，女人的心思，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你们是要结婚了吧，恭喜你们了。”我脸上有幸福的微笑，正想礼貌的说句谢谢，岩雀又继续道：“可是徐少，作为朋友我想提醒一下，你有必要认真考虑考虑，诗妍这么优秀的女生，为什么选择和你在一起。”“……”呃？我还真没想过，支支吾吾的说：“大学的时候，我是实验室许多项目的带头人，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吧。因为一些活动认识，诗妍对我挺有好感的，我们就在一起了。”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诗妍主动追我，她人又漂亮，性格也好，我没道理拒绝。岩雀摇摇头，戏谑的看了我一眼：“你觉得这个时代，还存在不考虑任何现实的爱情？诗妍那么聪明，她的选择直接关系到前途命运，还有她父母的未来。假如没有这几个项目，你们将会面临什么？”“……”我眉心一凝，面临什么？答案再清楚不过，面临彻底的绝望。这一刻，我也产生了疑惑，所以诗妍，究竟为什么会选择我？岩雀见我眉头皱得紧，似乎怕我心情不好，她脸上有几分红，转而问道：“徐少的身体……挺好的呀，怎么会体检不合格？”哦豁……我想起和她滚床单的美妙情景，心里贼贼的一笑，你这妮子，也知道本少的身体好哇。“那几年写代码，经常一坐一整天。又爱和韦铭一起去吃变态辣的螺蛳粉……”我耸了耸肩，“体检之前很不巧的长了痔疮。”我摇头叹声：“后来还去医院割了一刀，是韦老板替我出的钱。只是错过了入伍的机会，后来就安心待在城市里了。”说话间，公交车进站，我和岩雀并肩而入。她有些好奇：“那，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不会去？”指的是军队？我摇摇头：“陈子渊的爷爷是宁夏军区总司令，给我安排个炮灰任务怎么办……还是写代码赚钱比较省心。”明明能用脑子赚钱，为什么要拼命？岩雀下巴微点，定轨公交的布局基本是略宽的长方形，分三组座位。岩雀习惯靠窗坐，而我喜欢坐中间。她的观点是，窗边虽然危险，却能最先预知危险。我没那个念头，只能表示学到了。岩雀目光看向窗外，街景由一片废墟，逐渐有了灯火，进入主城区之后，霓虹绚烂，街上来往车辆川流不息，看似一片繁华。“徐少，你还经常回去福利院么？”不知为何，岩雀忽然问起这个，窗外的灯光，在她脸上映照出斑斓的色彩。我摇摇头：“养大我的余爷爷去世之后，就不怎么去了，会偶尔发一些礼品过去。”“你生日是哪天？”岩雀今天的问题格外多。漂亮妹子问我生日，我总不能不回答吧：“2091年，8月20日――”鬼使神差的，我反问了一句：“你呢？”岩雀先是下意识的摇摇头，像在思索着什么。听到我的问题，没来由的笑起来：“我是2092年，5月23日――你的生日，是余爷爷告诉你的？”“昂，是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对于幼时的记忆其实很模糊。岩雀的表情告诉我，她一定知道某些特别的事，可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问。她轻呼一口气，嘴里呢喃：“中文为基础的科技系统，你的逻辑基础，是那些所谓的‘道理’么？”刚刚才说福利院，这会儿又问起系统来，女人的话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解释说：“道理是一方面吧，很多还是正常的逻辑基础，只是中文逻辑比较有灵性――假如以中文逻辑为基础建立的人工智能，一定比西方科技的人工智能更有灵性，更像是具备智力。”“人工智能……”岩雀嘴里嘀咕，看就知道，她也在进行相关领域的研究。末世之中，除了资源，就是要掌控科技。手里有高精尖的科学技术，就有立足于末世的资本！由于话题比较怪异，我又是个书呆子，岩雀陷入思索，我们便陷入了沉默。直到靠近了下车的站点，她才忽然说：“徐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并且，只能相信你自己。”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只能相信自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相信诗妍，相信韦老板、池轩，甚至现在，也挺信任岩雀的。于是摇摇头：“你说这个话，我不懂。”大概是话题比较敏感，下了车，待左右无人，岩雀才继续道：“就比如――我们只是利益关系，互相利用。彼此之间，没有存在信任的必要。”她的话微微用力，以至于表达出让人心酸的决绝。我们虽然发生了关系，我却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也的确，没有信任的必要。“……”我脸色不大好看，书呆子的内心世界，其实挺纯洁的。涉及到复杂的人性，并不是我能思考清楚的问题。岩雀接着说：“再比如――诗妍。”――我的脚步一下顿住，眼里透出几分凶光。早知道岩雀、诗妍两人对对方都有些看法，没想到居然那么严重？岩雀见我脸色不善，语速轻快的道：“你真以为，诗妍能躲开枪手的追杀？”“为什么不行？”我对诗妍是百分百的信任，“陈子渊派来的人都他们的辣鸡，在公司楼下偷袭我，还被我踢得扯了蛋！”我脸色不好，岩雀反而发笑：“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你徐少骨子里，其实是个冷血杀手！那个人，可没你说的那么不堪。”说着，她点开慧心手环的投射光屏，把“扯蛋男”的资料调出来――樊勇，29岁，服过兵役，擅长枪械、棍棒、拳脚。“这资料，假的吧……”我开始不信任岩雀，冷笑道，“真那么厉害，怎么被我三拳两脚就打得站不起来？”岩雀眼里的挑衅目光再度显现，仰着下巴看着我：“因为，樊勇的小腿，被你一下踹断了。”“哈？他么的，断了？呃……”我惊得瞪大了眼睛，那天的确是踹了樊勇一脚，可是没那么夸张吧。岩雀抿唇一笑：“陈子渊、郑晗的确有些不堪，但他们手底下的，没几个草包――换做是你去袭击一个毫无防备的女生，你会失手？再不济，也不会让她跑了吧！”从逻辑上推理，的确如此。一条汉子，如果连个女生都逮不住，那还怎么当陈子渊的狗？但当时我关心则乱，只道诗妍平安回来，过程就都不重要。可是现在回顾，却似乎存在某些逻辑上的错误？我脸色发黑，眼看着就要到公寓楼，于是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岩雀：“你究竟想说什么？”“没什么。”岩雀勾起了我的疑心，却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就是告诫徐少你，想要生存下去，只能相信自己。”我却没那么好涵养，捏着拳头道：“别说话藏一半！”岩雀见我急眼了，并不害怕，反而走近一步，几乎是靠在了我的胸前。她踮起脚，嘴凑在我的耳根，气息暖暖，声音之中带着奇异的魔力：“你已动气，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还非要我点破？”“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