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限时间啊,你尽管慢慢做。”沈芊芊说着,见她还是摇头,想到什么,蹙眉道,“妹妹,你实话说,你是人手不够,还是材料不够?”
“嗯?”
“我知道了。”她一拍桌子,“你们没有竹材对不对,潍远县的竹材店铺都姓杨,他们上回才来打砸你们的店,你们定是不愿意去买,对不对?”
骆长清听此话一叹,上回从城外砍的楠竹快用完了,那边如今添了人把手,她的确是缺少竹材的,不愿意去杨家店铺买也有这么回事,至少一贯负责采买的孟寻打死都不愿意去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太大的麻烦,大不了他们多费一些周章从别县运就是了。
可沈芊芊自作主张地替她认定了这个原因,并且愤愤不平,按着她肩膀道:“妹妹放心,我既然进了杨家的门,这一点,必然要替你讨个说法,我势必要让杨连祁亲自过来,登门道歉。”
她说完向丫鬟招招手:“我们先回吧。”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到时候你定要帮我把一百只纸鸢做好啊。”
而后不待回复,往外走去,留下身后的人一脸无奈。
刚刚走出门,正遇见孟寻自外回来,手中拿着包子,见到她,只好放下吃食打招呼:“沈小姐好……哦,不对,杨少奶奶好。”
沈芊芊还没回应,旁边丫鬟先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存心讥讽我们家小姐是不是?”
孟寻摸不着头脑,平白无故被斥了一顿,欲怼回去,然那主仆二人已经走远了。
他莫名其妙盯着他们的背影瞄了一会儿,却忽然嘿嘿一笑,回头对骆长清道:“师父,这个小丫头好生伶俐,你帮我说说媒呗?”
骆长清正在喝水,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她咳嗽几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吧,这就看上了?”
“叫什么没有关系啦,哪怕她叫煤球,也不妨碍她本人长什么样子不是?”孟寻笑嘻嘻地上前来,把包子递给她,“我就觉得她挺可爱的,师父你不是说会帮我安排终身大事的么,你不能抵赖呀!”
她说不过他:“好吧,既然你真喜欢,回头我去找媒人谈一谈。”
“师父最好啦。”孟寻欣然一笑,又道:“不过……师父你叫媒人再多跑一趟,我看隔壁卖包子的那姑娘也不错,也顺便帮我说一说,多一条路,比较稳妥么。”
她一顿,手里的包子忽然不想吃了。
孟寻继续道:“对面酒馆老板家的女儿也不错,你顺便叫媒人也去问问,嗯,还有街头摆摊算命的那小哥……旁边跟着个姑娘,也很不错,这么多,总有一个能成的吧……”
她忍无可忍,一个包子砸了过来,把对方没说完的话给堵住了。
孟寻呜呜咽咽,听他师父冷道:“你还是自己过一生吧。”
他走了一下神,过了会儿才回过来,拿出嘴里的包子继续呜呜咽咽,痛呼师父不疼他。
不疼他的师父懒得回头,迅速上楼去了。
沈芊芊很快回到了杨家,径直向后堂走去,杨连祁起得很早,因她不在,他得以没有出门,正临窗坐在案前翻着书卷。
她行至书案前,将那张纸条拍在桌上。
杨连祁轻咳了一下,站起来向她拱手施礼:“沈小姐……夫人,昨日我实在身不由己……”
“你不必解释,我不是为此事来兴师问罪。”沈芊芊扬手打断他的话,“这样也好,现在整个潍远县都知道你我新婚当晚各分两处而居,我反倒是不用在外人面前与你装作情投意合的样子,我来找你另有一事,你随我来!”
她说罢往外走去,杨连祁顿了一下,而后披了外衣抬脚跟上。
二人刚出内阁,院子里有下人立刻来问:“少爷要出去吗,要去哪儿,小的去备步辇?”
杨连祁才想起来没有问沈芊芊要带他去哪儿,他答不上来,沈芊芊不想多耽搁,也认为没必要跟下人解释,便接话道:“我们出去走走,不远,不用备步辇。”
话说完,却不见小厮让路,她面色微冷,回头问身边的人:“你家的下人都是这样无理的吗,这若是在沈家,早就赶出去了。”
那小厮听此话,才往后退了一步。
她轻嗤一声:“原来是脑子不怎么灵光,反应迟钝罢了。”
小厮低头不语,面上有些红。
杨连祁缓缓摇头:“他们只是担心我的身体,怕我出去有危险,还是希望夫人以后不要对他们太严苛。”
沈芊芊看了他一眼,半玩笑道:“你家中下人能轮到我来管束?”
“夫人,你是杨家少奶奶,你有这个权利。”
她微微一怔,打量眼前人片刻,看他面色沉静,周身都是病态的羸弱,倒一点儿没有传言中毒辣跋扈的样子,她虽困惑,但也发不起脾气了,只淡淡道一句:“私下里,你不必称我为夫人。”
“那……沈小姐,你要带我去哪儿?”
“跟我走就是。”
“好,我跟你走。”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了长清斋的大厅里。
骆长清攥着发丝,与他们面对面,十分不自在。
只因杨连祁自一进大门,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场景十足的诡异,至少在外人眼中,对面这两位是正儿八经的新婚夫妇啊。
更诡异的是,沈芊芊一点儿都不介怀,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骆长清终于坐不住了,她抬头见孟寻刚好站在门外,有心想要他进来解个围,暗示了好几回,但那个家伙始终在跟沈芊芊的丫鬟闲聊,压根没往里看。
她闷声叹气,就知道他是靠不住的,心道如果此时澜儿在就好。
岳澜不在,只能靠她自己,她开口:“不知二位前来……”
“妹妹你忘记了么,我是要他来道歉的。”沈芊芊道,又朝身边看,“喂,你说话。”
杨连祁似乎才回神,想起路上她已讲述过的事情始末,他沉默了会儿,才道:“王晓红是公报私仇,杨家只做生意,不看人,姑娘这长清斋需要竹材,潍远县任何杨家商铺都可采买,我相信,往后是不会被刁难的。”
沈芊芊听此话不悦:“就算王晓红公报私仇,你是他东家,也理应替他赔个不是。”
杨连祁顿了顿,丝毫没有要低头的意思,他不予道歉,只转了话题:“夫人……不,沈小姐你昨日拿的那牡丹式样纸鸢,是否出自长清斋?”
沈芊芊愣了一愣,骆长清也微微一怔。
昨日因一只纸鸢差点乱了他二人婚事,莫不是杨连祁要来兴师问罪?
骆长清默默点了点头,已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却听杨连祁又道:“真是好手艺。”
她听不出这话是不是恭维。
而杨连祁继续道:“敢问骆姑娘祖籍在何处,可有父母家人?”
此话一说,便是沈芊芊迟钝,也听出了不寻常的意味,她在他二人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若有所思了片刻,忽而饶有兴致的向杨连祁笑起来:“你若有心思,便更应该先道歉,好歹给人留个好印象。”
骆长清觉得更加诡异了。
她未开口,不打算回答问题。
杨连祁却摇头叹气:“道歉又有何用?”
沈芊芊听得有些糊涂,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理:“对,道歉没有用,应当补偿才是。”
杨连祁却不做声了,只是继续盯着骆长清看,似乎要把她看得彻底,心也掏出来瞧瞧。
骆长清咳嗽了一声,门外的孟寻终于发现了她师父的尴尬处境,走进屋来,瞥瞥那目不转睛的眼神,立马了然于心。
不是他聪慧,而是那目光太显眼。
他一屁股坐在骆长清身边,双眉一挑,直戳重点:“别看了,我师父断断不会给人做妾。”
杨连祁面露疑惑:“谁要她做妾了?”
“哎呀,难不成你还想休妻再娶,你新婚夫人就在旁边儿呢?”孟寻说着话,瞧了一眼沈芊芊。
却见她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还是看得正起劲儿的那种。
这都什么夫妇啊?
他略一踌躇,想拿他师父的婚约说事儿,可又一贯鄙夷那用一纸婚约就束人一生的莫名其妙的规矩,稍稍迟疑,选了另一条路。
这天晚上,当他被揍的满头包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条路更选错了。
此时,他清清嗓子,朗声道:“我师父已经名花有主,其他人最好少动心思。”
杨连祁果真十分在意,忙问道:“骆姑娘原来许了人家?”
“可惜,可惜。”接这话的是沈芊芊。
孟寻把沈芊芊的话屏蔽,不然怕是有点晕头转向,他只对着杨连祁道:“师父不能是自己寻了个好人家么,为什么非要许了什么人?”
“自己寻的?”杨连祁惊异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问,“你总不会要说,是你吧?”
“啥?”孟寻压根没想还要编出这人是谁,可见对方整张脸上都写着“怎么可能是你”的惊呆表情,他心中立时不愤,一拍胸脯,“是我怎么了,你看不起我啊?”
杨连祁没回答,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听起来倒更像是无声的嘲笑。
而沈芊芊早已经张大了嘴巴,拉着骆长清道:“妹妹,你看上他,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