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亭淑再是个没眼色的人,此刻亦知晋陵公主这是懒怠理她的意思,她却也很是识趣,立时便上前躬身道:“殿下好生休息吧,妾这便告退了。”
秦素这回连话也懒得说了,只挥了挥手。
霍亭淑低垂的眼眸深处划过了几许怨毒,却也只能憋在心里罢了,屈膝行了个礼,便领着宫人去了。
便在她转身之时,那风里隐约传来了她的一句吩咐,似是叫人带路去含光殿。
秦素听见了,不由暗自撇嘴。
霍亭淑这会儿去含光殿,不必说,定是去会杜十七的。
江八娘远远地看着她们一行人走远,便低声道:“这位霍内家人胆子真大,那含光殿里正闹着风寒呢,她竟也敢去。”
此时四下无人,秦素便倚在凳楣子上闲闲地坐了,轻笑了一声,道:“她这是耀武扬威去了。那杜十七与她可是有段因缘的。之前杜十七做了容华夫人,据说很是把霍内家人羞辱过几次,如今她这是去找回场子去了。”
“原来还有这回事儿?”江八娘十分诧异,一面便上前几步,欲替秦素倒茶。
秦素忙伸手拦住了她,笑道:“你是我的伴读,又不是使女,这些事情很不必你来做。我们还是说话要紧。”
今日她与江八娘相约至此,其实是要向她打听消息的,若非偶遇霍亭淑,她们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听了秦素所言,江八娘便停下了动作,在秦素的示意下也坐在了凳楣了上,那上头新铺了干净的锦垫,坐上去却也不冷。
秦素便问:“桓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是来了刺客,又是着火的,听着好不吓人。”
桓氏大火,惊动朝堂,中元帝次日就在大批金御卫的严密护卫之下回了宫,秦素并一应皇子、太子等人亦跟着回了宫。
紧接着一连数日,大都的气氛皆是十分紧张,城内实行了宵禁,皇城之中更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那禁军的刀枪都是出鞘的,到处都在传有赵国刺客潜入大陈,整个皇城一片肃杀。据程樵说,就是太子被刺那一回,也没像前几日那么吓人。
如此紧张的形势之下,秦素自也不敢把阿忍往外派,只能走江八娘的路子,请托她打听消息。
好在这几日气氛有所缓解,秦素便趁着赏景之机,听取江八娘的禀报。
此时,便闻江八娘轻声语道:“先要请殿下恕罪,这几日外头有点乱,我也不敢找人多问,薛氏两位郎君那里我也没敢去。好在如今那消息真是到处都有,整个大都传遍了,我去德胜门大街的茶馆里坐了一回,便听了个大概。”
说到这里,她倒也没压低声音,仍旧用着平常沉静的语声说道:“据说,便在惠风殿之事的次日晚间,有一伙赵国刺客秘密潜入桓府,大肆杀戮,桓府损了四位宗师……”
她简短地将桓家的死伤情况说了一遍,又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那桓府中原本是有八位宗师的,因要随陛下行,青桓便带走了三位宗师,单留下一个有恙的宗师在府中养病。至于另四位宗师,他们本就是护着桓公的。也正因为有他们护着桓公,那伙刺客才没得逞,桓公也终是逃得了一条命在。此外,那个留下养病的宗师,在那天晚上发现情形不对,于是趁着那四位宗师与刺客激战之时,悄悄地把桓公并桓夫人,还有桓家几位幸存的郎君和女郎,都藏进了桓府的后库房。那地方十分偏僻,那些赵国刺客不识路径,并不知道有那么个地方,便没杀到那里去。且那库房还是单个儿盖的屋子,并不与其他屋舍相连,因此,那大火也没波及此处,竟是叫这许多人躲过了一劫。”
秦素轻轻地点了点头,面露感慨:“这还真是巧得很。”
然而在心底里,她却是有些疑惑的。
惠风殿出事那天,她亲耳听桓子澄说过,他身边有一位姓宁的宗师,留在了大都的老宅。
怎么就是这样地巧,死的那四位宗师全都是桓道非那一头的,偏偏桓子澄留下那位宁宗,不仅救下了这么多人,顺便也保全了他自己?
这些赵国刺客在杀人时,怎么就能将桓道非与桓子澄这两边的人,区分的如此清楚?
此时,江八娘的语声仍旧继续传来,还在讲述着那晚的情形:“……那伙刺客早有准备,在离开前先泼油、后点火。殿下想想,人常道火上浇油,那火势该有多大?就算那晚上下着雨,只那个时候雨已经很小了,而火却是越烧越大,一时间竟也扑不灭。桓公直是急怒攻心,当晚就得了脑卒中,如今还躺在榻上,连话都说不了。”
言至此节,她将声音压低了些,轻声道:“坊间传的那些消息,我也就不告诉殿下了,因那消息也不知真假。倒是这两日我回了趟家,听到家中兄弟议论此事,他们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我家中兄弟皆说,赵国之所以派人行刺,乃是因为桓大郎君前些时候去泗水代天子寻边,陈国大有兴兵之势,此举却是激怒了赵国人。于是,他们便派出精锐高手,想要直接杀掉桓家几位郎君,以使大陈最强的桓氏府兵群龙无首,削弱大陈兵力。所幸桓大郎君那时正在陪天子行,恰巧躲过了这一劫。”
秦素蹙眉听着她的话,心头微觉凛然。
如果赵国人真是打的这个主意的话,他们这一次可算是找准了大陈的七寸。
桓氏本就被中元帝深忌,如今又多了个强大的外敌,如此内忧外患之下,桓氏往后的情形,只怕会越发地不妙。
只是,当秦素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惠风殿那一局里的桓子澄。
这位青桓,手握极强的实力,且自身亦很强大。
秦素怎么也不相信,就凭赵国那几个大将军,他们手中真有如此高手,能够一举杀到大陈最强大的士族家里去?
就算当年以隐堂之强,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