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可真是够远的。”踏上青砖路的时候,秦素终是叹了一声,将手捶了捶走酸了的腿。
惠风殿委实是太偏僻了,她们几乎绕着山腰转了大半圈儿才走到,且附近再没有第二所宫殿,几如孤岛一般。
丽淑仪此时正站在惠风殿的大门前候着,似已等了多时了,一见秦素等四人,她立时便堆了浓浓的笑,快步迎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道:“殿下终于来了,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殿下的呢。”
她的手极凉,冰块一样地没丁点儿热气,手指亦如鸟爪般细长,紧紧箍在秦素的腕上,硌得人难受。
秦素不着痕迹地转动着手腕,扫眼看过她,却是微吃了一惊。
这才不过月余未见,丽淑仪竟是瘦下去了整整一圈儿,两颊微凹,眼底微泛着黛色,纵使拿米分厚厚地盖了,也还是盖不住那肌肤上头的一层青,看着竟有几分病入膏肓的模样。
怎么会瘦成这样儿?
她分明不是真的病了,如何此刻却是满脸的病容?
见秦素看了过来,丽淑仪似是自知自己形容骇人,便将手抚向了脸,强笑道:“吓着殿下了吧?我这几日没睡好,有点挂相儿,殿下可别被我吓跑了去。”
她说着便紧了紧手指,仿佛真的怕秦素跑了一样,面上的笑容益地浓。
“哟,你这头上沾着什么?”秦素蓦地指向了她的头,借着抬手的动作,顺势便挣开了那只冰冷的手,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丽淑仪此刻的样子,委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秦素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丽淑仪却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的异常,听得秦素所言,她便伸手在上摸了摸,复又扯动嘴角一笑,歉然地道:“这地方树多,怕是叶子飞到我头上去了。让殿下见笑了。”
秦素心下暗自思量着,面上则是一个极温和的笑,柔声道:“夫人也太客气了,这又是什么大事不成?”
她的笑容十分真挚,丽淑仪见了,脸上的笑越浓得化不开,再度上前挽了秦素的胳膊,亲热地道:“这风口里凉得很,殿下还是随我进里头说话去吧。”
这样亲切讨好的丽淑仪,秦素还是头一回见,心底却是越地狐疑。
进得院门儿,便见这惠风殿颇为阔大,一条青石甬路通向正殿,路两旁皆是庭院,倒也种了些花木,只是在这遍地秋声的季节里,那花木早就是一派萧瑟,果如江八娘所言,十分地荒凉。
秦素一面举四顾,一面便道:“这地方倒真是不小。”
丽淑仪顺着她的视线往旁边看了看,语声便有些涩然起来:“地方确实大了些,只我身边儿也跟着就七、八个宫人。殿下是不知道,才住进来的时候儿,光拔草他们就拔了十余日。”
秦素是第一次来这个偏僻的惠风殿,倒也有几分好奇,便笑道:“原来是这样的。”
丽淑仪像是极欲倾诉,此时便又絮絮地道:“那几个宫人里有一个厨娘并帮厨的,下剩的还要管着洒扫杂物,如今到了秋天,每天扫落下的树叶都扫不赢,还要去底下的大库房领物。这殿里又没个水井,洗衣裳也要跑去山下。如今他们都去做事了,我身边儿也就只有两个宫人服侍,却是简慢得很,殿下忽怪。”
“淑仪夫人说笑了。”秦素淡淡地说道,不动声色看了丽淑仪一眼。
虽是诉苦,可她此刻的神情却又不像是抱怨,或者是想要让秦素去中元帝面前说什么,反倒是有点心神不宁,借着说话纾解情绪。
难道是有事?
秦素心下想着,又往左右看了看。
除了一个小宫人外,丽淑仪身边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岳秀菊,殿宇四周安静无人,就像这地方根本没人住,而以前在猗兰宫里的掌殿女监杨月如,此刻也是不见踪影。
“杨女监呢?她没跟来么?”秦素忍不住问道。
回答她的,却是丽淑仪的苦涩一笑。
秦素微微一愣,旋即了然,遂有些歉然地道:“我多口了,淑仪夫人莫怪。”
丽淑仪便摇着头叹了口气:“这也不怨她们,谁叫她们的主子不得志呢。人往高处走,她们也只是想要过得好些罢了,人之常情,要怪就怪我没出息罢。”说着又是苦涩地一笑。
彼时,一听说丽淑仪要搬去避暑山庄,猗兰宫的人立时就走了一多半儿,但凡有点路子的都跑了,留下的岳秀菊等人是实在没法子了,才跟着丽淑仪到这偏僻地方来吹冷风。
看着丽淑仪憔悴的脸,秦素心下颇有些感慨。
这中元帝也委实太凉薄了些,把人送过来就不管了,竟叫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就这样凋零了下去,真是个狗皇帝。
此时,便闻丽淑仪殷勤的语声又响了起来,仍旧在介绍着惠风殿的情况:“这里比外面看来的要大得多。殿下看到的这些地方还不算,从正殿的后门儿出去,又是一所园子,园子的尽处是一道断崖。虽然那地方是险了些,然风景却是极美,日升月落皆可观景,堪称一绝。殿下往后若是得了空儿,不妨来瞧瞧。”
秦素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只觉那山风自正殿后头一阵阵地往前涌,又冷又硬,直吹得一众人等衣袂乱飞。
直待两个人进得正殿后,秦素方才在阿栗的服侍下将衣裳理整齐,那厢丽淑仪便命岳秀菊上了茶水点心,秦素坐下之后,左右看了看,便问道:“江八娘呢,怎么没着她的人?”
丽淑仪拿巾子在唇边按了按,面色淡然地道:“母亲派人将八姊叫走了,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吧。”停了停,她便又自嘲地一笑:“也或者那些事儿是得瞒着我的,她们娘两个私下里要交代清楚。”
“这哪儿能呢?”秦素笑着打起了哈哈,“江夫人一向很疼爱淑仪夫人的,她准是让八娘好生照顾夫人,叫她过去也不过是多加叮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