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宫里大摆宫宴辞岁,黎经时父子尚在孝期,就算黎韶熙身为中书舍人,这晚还是跟皇帝告了假,皇帝虽有些不喜,但还是允了。
宴席上,不时有人提起平亲王府两女被换的事,高家虽有爵位,但高见琛是白身,又无爵位,所以他没进宫领宴的资格,季芳姝虽是平亲王的女儿,但她已出阁,也无封号,自然也没能进宫。
他们夫妻虽未进宫,但宫宴上却到处都是他们夫妻的传说,对,还有一个季芳宜呢!
二嫁的她以为总算能嫁得顺遂了!没想到竟然从妻变成妾。
这可让不少以前被她欺负的姑娘、少妇们深感大快人心!
原来季芳宜在未出阁时,虽是庶女,但因其母是顾氏女,所以她颇高傲,她不敢和嫡姐妹们杠上,也不敢对身份比她高的庶女出手,如宫里的公主们,但对身份不如她的官家千金,或勋贵庶女,可没少摆脸色,甚至没少出手对付人,因此京里喜欢她的人不多,讨厌她的人却不少。
知道她原来不是顾侧妃所出,不少人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似乎早就在质疑,以顾侧妃的品性,怎么会教出季芳宜这样的女儿,如今真相大白,很该为顾侧妃举杯欢庆似的,得知她被季芳宜这个假女儿害惨了,现在还被禁足不得外出呢!大家面上都表现出十分惋惜的样子,心里头是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就不知平亲王听到这些议论时,心中做何感想了!
平亲王气疯了!明明季芳宜真是自己的女儿,被弄成是假的,也就算了,偏生所有的人,都觉得应该就是如此。
他恨不能立刻杀回家去,把顾氏给狠抽一顿!
更想质问顾家人,是怎么教女儿的,让她把他好好的女儿,教成这副德行!
承平帝坐在上首,冷眼瞧着平亲王,他早从暗卫那里得知,季芳宜确实是平亲王和顾氏的骨肉,之所以搞出这件事情来,全是因平亲王的好女婿云天堡的商少堡主,对顾侧妃母女频频对他未婚妻出手感到不满,并对平亲王未给这对母女应有的教训,而是选择轻轻放下感到不满,若非如此,季芳宜又怎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季瑶深出手。
虽然每次她们对季瑶深出手,都没有达到她们想要的结果,但季瑶深没有受到伤害,不代表她们没有存歹心,是他防护得宜,才让季瑶深没有被她们所害,所以平亲王以季瑶深并未受到伤害为由,选择轻轻放下,最让商少堡主感到愤怒。
因为按平亲王的说法,是不是只要季瑶深没死,名声没受损,季芳宜害人的行为就得以被包容?反正又没人受到伤害嘛!
既然如此,那么他便就让季芳宜从平亲王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为家生子成奶娘的女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嘛!反正季芳宜又没死,而且平亲王还白得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儿。
高家因此得了个初婚的儿媳,高见琛除了新妻还有个美妾呢!对成姝来说,飞上枝头成凤凰,从一奴婢女儿摇身而成宗室女,这云泥之间,若她知所进退,往后未必不能过好日子。
至于季芳宜,日后只能在高家内宅折腾,再出不了高家内院,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折磨了。
承平帝对季瑶深这个侄女,能遇上个好丈夫高兴,同时也为季芳宜感到惋惜,明明拿了一手好牌,却把自己从平亲王之女折腾成个奴婢的女儿,这么会折腾的,也没谁了!
百官勋贵私下议论纷纷,外命妇这厢也是悄声讨论著,独内命妇这头是悄无声息,高贤妃一张冰冷艳丽的脸,直接就把周身几位嫔妃给冻得簌簌直抖,俪妃坐在自己的桌案后,捧着青瓷茶盏笑得甜蜜,她借茶盏掩饰,跟身边的梅妃道,“听说,白贵妃安插在皇上身边的那个亲信嬷嬷,被派出宫去了?”
梅妃微颌首,“白嬷嬷被皇上派到蓝神医府上,不过听说她并未在蓝府待着,而是跟着蓝神医的女儿嫁去凤家庄了。”
梅妃想到那道英伟的人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俪妃瞄她一眼,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丝毫未显,只见她貎似关切的对梅妃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忘记他啊?”
“姐姐说什么呢!没忘记谁啊?”梅妃似要掩饰什么似的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入口的梅子酒酸涩不已,恰似她曾有过的年少憧憬,那样青涩美好。
“咱们两的交情,你用得着瞒我吗?”俪妃叹气,似乎为梅妃不信自己感到伤心难过。“算了,你不肯说就算了!”
梅妃第一时间是想开口应和俪妃,可后来直觉占了上风,让她没有应下了,而是笑着挟了自己案上的鲜鱼到小碟子上,“姐姐尝尝,今儿这鱼可鲜了,不过妹妹这舌头笨,竟尝不出是什么鱼来着。”
俪妃心说,吃吃吃,你这蠢货就知道吃,咋不吃死你呢?明明快被蠢笨的梅妃气死了,可脸上依旧甜笑如常,“妹妹过谦了,谁不知妹妹是打小就在南边长大,南边不是盛产鱼虾的吗?妹妹怎么可能会吃不出这是什么鱼来着?”
梅妃咬死了,自己就是不晓得这是什么鱼,硬要是让俪妃尝尝。
俪妃气得不行,可还得端着,最后被逼得没法子,只得尝了一小口,随即她就吐了出来。
她的心腹宫女忙上前侍候她漱口,梅妃急得团团转,嘴里直嚷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姐姐竟然不能吃鱼,姐姐你原谅我吧!
因为梅妃的动静有点大,引起上首的太后、太妃等人的关注,白贵妃早就注意到俪妃和梅妃的动作,本就想让人过去叫她们收敛一点,没想到还没动呢!她们两就已经闹到引起太后她们的关注了。
太后面色一沉,身边的嬷嬷不用她开口,就知其心意,忙上前安抚几句,然后才往俪妃和梅妃案前去,俪妃和梅妃早在殿里安静下来,就知要糟,可没想到竟是太后派人过来训斥。
当下两人的脸都丢光了!
俪妃暗恨梅妃的不知进退,梅妃更恨俪妃,不过就是吃口鱼,竟然就吐出来,又不是没吃过鱼,有没有这么娇贵啊?连鱼都不能吃了!
俪妃不是不能吃鱼,而是梅妃挟给她的鱼,腥味太重,让她一入口就忍不住吐出来。
俪妃自己也感到很惊讶,她不是不能吃鱼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吃那块鱼了,怎知自己竟然在宫宴上出这种纰漏呢?
在太后面前失仪,俪妃和梅妃都吃了挂落,白贵妃倒霉的被她两连累,也挨了训斥,谁让她是位份最高的一位嫔妃呢?明面上是太后在掌理六宫,实际上的掌权者是白贵妃,后宫嫔妃失仪,自然是她这个掌权的人没管好,挨骂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他嫔妃有的冷漠以对,有的目露热切,也有人嘲讽的看着俪妃,有个出众的儿子又怎样?做娘的不成器,只会拖累儿子!可怜的康亲王啊!看来她们大家不用太过担心了,康亲王有俪妃这样一个老娘在,就算坐上高位,也坐不长久。
迟早,会因为他娘犯错,而把他给连累了的。
前头宫宴上,一名小太监悄悄的接近康亲王,把俪妃失仪挨罚的事说给康亲王知道,康亲王额角青筋直跳,他娘是看不得他好是吗?今年的最后一天了,都不让他松快的过,定要生些事来!
“王爷,您看要不要过去帮娘娘求个情?”他的心腹太监打发走那小太监后,低声的询问道。
“怎么去?”难道要他大庭广众下,向父皇告罪,直言他要去后宫为他母妃,向太后求情,父皇要问他怎么回事,他要如何回答?
心腹太监噎了一下,低垂的脸上颇为无奈,康亲王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壮硕,看起来跟他过世的几位皇兄差别并不大,但一开口,就让人看出他的天真和无知,幸好他还知道,这事不能嚷嚷出来。
“殿下,您可以说要更衣,然后去见太后,为娘娘求情。”
“这,成吗?”康亲王迟疑问道。
心腹太监忙给他鼓劲儿,忙活了好半晌,总算是让人动起来了。
康亲王去更衣,并未引人注目,宫宴冗长,中途去更衣的人不在少数,就是皇帝,也三度离席去更衣。
离了宫宴,康亲王忙往太后宫里去,因为俪妃和梅妃搅了兴致,让老太太心里不痛快,所以早早退席回寿康宫休息去了。
“他来做什么?”听到康亲王来了,太后不悦的重重拍了身边的炕几一下,腕上的翡翠玉镯跟着磕了一下,把太后身边的宫女吓得不轻,忙不迭跪下请罪,就怕太后气起来伤了身子,她们也得跟着挨训。
太后却是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吃个鱼都能出事,真是枉费本宫对她的一番栽培。”
其实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按照皇帝对太后的情份,太后在皇帝面前,其实一点份量都没有,俪妃能有今日,靠的是她生养了个好儿子,这儿子以前还颇为低调,直到几位兄长都过世之后,他才慢慢展露头角。
康亲王机敏懂事,在现存的众皇子中,算是表现最好的一位,本来俪妃也是不错,只是近来行事越发张狂,叫人看了就觉不喜。
便是因为对康亲王的期许大,见俪妃如此扯儿子的后腿,不由让太后深恶痛绝,在发落俪妃时,就比梅妃要重许多,抄经书的次数足足是梅妃的三倍不说,还罚她没有抄完经书不许出殿。
纵使俪妃擅书,也扛不住这样子重罚。
康亲王在来寿康宫的路上,已经问明内情,虽觉母妃竟因一块鱼肉而失仪,有些太过荒唐,可事实如此,他能说太后责罚不对吗?只是以他对俪妃的了解,她肯定不会老实抄佛经的,她总是说,擅书不代表她喜欢,等到她把太后交代的佛经抄写完,大概也入夏了。
康亲王心里盘算着,回去就找人帮俪妃抄佛经,来到太后面前,他小心翼翼的表达了对太后的关心。
就在太后以为他会绝口不提俪妃挨罚的事时,康亲王开口为俪妃求情了。
“皇祖母,母妃她肯定不是故意。”可是因为他连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所以只能极空洞的为俪妃解释,太后听了之后却越发生气,我好好一个孙子,就被这么一个昏头的女人给拖累了。
太后提早退席回宫一事,到底没瞒过皇帝,早早有人把情况上报了。
皇帝想到最近去俪妃宫中,总是看她恹恹的样子,心头一动,让人传御医去给俪妃请个平安脉。
随后就得到个好消息,俪妃有喜了,已有两个多月了。
那就怪不得她吃不得鲜鱼了!
太后这里得了消息之后,心情大好,立刻就带着康亲王去俪妃宫中探视。
白贵妃等人也都到了,听闻此讯,白贵妃面上欢喜心里却甚感不平,凭什么?自己还比俪妃小几岁,为什么她还能怀上龙胎?自己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跟白贵妃一样想法的,还有高贤妃及梅妃等人,高贤妃跟俪妃同岁,俪妃儿子如今在众皇子表现出众,而她的儿子却已过世,现在俪妃又传出喜讯,不管日后生下的是男是女,肯定都会得到皇帝的宠爱,毕竟宫里已许多年不曾传出喜讯了!
这个孩子代表着皇帝宝刀未老,这把年纪了还能令女子怀孕。
虽然怀上孩子的,不是年轻的嫔妃,而是年纪老大的俪妃,但这个孩子传达了一个讯息,皇上老当益壮呢!若他能令俪妃这半老徐娘有孕,那她们的机会肯定更大啊!
因为如此,宫里的嫔妃们心思都活络起来了,有人心思动得快,便把这事和蓝海这位神医联想到一块儿了,宫里许久未传喜讯,会不会就是因为皇上身体不适之故,如今蓝海把皇帝治好了,因此宫里嫔妃就传出好消息了!
等到年一过,蓝海再度进宫,为皇帝请平安脉,出宫的时候,便遇上不少宫女或太监,然而因有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相伴,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蓝海离去。
白贵妃得知没能把蓝海请过来,气得折断了根指甲,“娘娘,您看,白嬷嬷那儿是不是该动起来了?”侍候的宫女小声请示。
白贵妃睃她一眼,问,“他家真就一个女儿?没有别的了?”
“是。”宫女回话时略感羡慕,她爹不过是个穷秀才,全靠她娘做绣娘养家活口,但他还是纳了两个妾,说什么她娘只生一个儿子不够,他需要开枝散叶,所以他纳了两个妾。
看人家蓝神医,妻子虽只生一女,还早早亡故,可他身边竟然连个通房都没有,更不用说妾或继室了。
可惜蓝夫人命薄,这么早就死了!她娘虽还活着,却生不如死,养活大了自己的儿女,还得帮男人养庶子女!而她爹什么事都不用做,每日只知和妾室寻欢作乐,真是不公平!
凭什么她娘每天睁开眼睛,就一直做事做到晚上睡觉才能歇下,她爹就只知玩乐,诸事不理?
不过她不敢在白贵妃面前表露半分,唯恐娘娘听了不喜,把气撒到她头上。
白贵妃想了半晌才道,“让白嬷嬷动起来,皇上让她随蓝小姐出嫁,可不是让她跟去享福的,叫她好好给我办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知道我的手段的。”
宫女打了个寒颤,迭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