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直一向是不和丫头们胡闹的, 黛玉和顾直成亲这几年了,对着丈夫的人品还是知道的。这次到太仓去调查, 黛玉只担心顾直的身体, 担心顾直不要太急躁, 要和那些官员们搞好关系不要被人蒙蔽了。黛玉从来不担心顾直回拈花惹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顾直竟然急匆匆的特别派个人来把个丫头送回家,活该特别的吩咐要好生的待她。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贾府,黛玉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瞬间黛玉的心停跳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就恢复正常。黛玉笑着说:“可要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的。能叫他这样放在心上。”说着顾直派来的人和那个丫头已经进来了。
顾直竟然派了信任的小厮来了, 才出去几天丹青的脸上晒得黑黑的, 人也明显消瘦了不少。黛玉就知道这几天顾直肯定很辛苦。即便是工作辛苦他竟然还想着别的,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溜溜的。叫跪在地上的丹青起来,黛玉看着那个怯生生的丫头。
这个丫头十五六的年纪,身材单薄,瘦瘦小小的,一进来也不知道请安, 只缩成一团,低着头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不像个样子。她身上的衣裳倒是崭新的, 却不是很合身,头发也是枯黄, 脸上面黄肌瘦的还带些伤痕。这个丫头, 怎么就被顾直另眼相看呢?“这是大爷叫我带回来的信。说奶奶看了信就知道了。”丹青从身上摸出来一封信, 小丫头接过来递给黛玉。
原来是这样, 黛玉看了心暗笑自己多心,竟然连着阿难哥哥都怀疑起来。她放下手上的信对着丹青说:“路上辛苦了,你下去先歇着去。你过来,叫我看看。”黛玉打发走了丹青对着那个丫头招招手,嬷嬷们见着那个丫头不敢上前,于是上前推了推她说:“奶奶叫你过去呢,怎么傻子一样站着只不动。”那个丫头好像被电着一样,浑身上下激灵一下,忍不住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嘴里还叫着:“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这个丫头的举动吧大家吓一跳,黛玉看着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叫人带着她下去休息,洗澡换衣裳。这个时候丹青又被带进来了,黛玉问:“这个丫头到底是哪里找来的,是个什么情形?”
“那个丫头也是怪惨的,大爷带着我们是微服的。这一路上还算是平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因为救济的粮食发下去了,路上也没饥民闹事,大家都忙着种地赶农时。走了一天到了太仓的地界上,上次是走的陆路。这次大爷带着我们坐船的,就是为了绕路看看,附近的情形。结果到了晚上船只泊在岸边一处码头上……”丹青说起来那个丫头的来历。
顾直一天行来看见的都是成片的肥沃土地,不少的农夫在天地里面辛苦的耕作。但是那些农夫和别处的不一样,一个个穿着衣衫褴褛,虽然是春耕的时候可是天气还很冷。这几天时不时地下雨还是很寒凉的。谁知那些农夫竟然只穿着破烂的单衣,连着避雨的斗笠和蓑衣都没有。顾直悄悄地大人打听了,这些田地都是甄家的庄园,那些耕种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佃户,而是庄子上的奴才。他们是最底层的奴才,且不说那些被分在主人府邸里面的奴才,若是得了脸面也是能依仗着主人的权势作威作福,他们就连着庄子上一般的奴才都赶不上。简直不被当成人,而是被看成是牲口。每天被驱赶着干活,比猪狗还低贱,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顾直心里盘算了下。这一路上行来足足几个镇子竟然全是甄家的田产。更别说还有别的庄园,看样子江南最肥沃的土地都已经被这些人抢占完了。甄家单是这田地就已经是富可敌国。
傍晚的时候船只停靠在一处码头上,顾直有些意外,附近的土地都被甄家占了,怎么还有个人来人往,热闹的码头呢。问了船家才知道,虽然田地被豪门大户占了,可是这个地方也是水陆通衢,来往的客商不少,沿路上的店铺,客栈也都被甄家收了,成了他们家的买卖。“本来那些掌柜是不想出手自己的生意的,先生也知道,这里连接南北,每年来往的客商不少。但是甄家的势力那样大,你不肯出卖,哪里能在这里站得住,大家也只能买了生意,有的干脆接着留下接着为甄家做事。按着这个速度下去。没准过几年整个江南都要成了姓甄的天下了。先生若是想上岸走走只管去,这个地方可是热闹的很呢。”船家表示这里很热闹。
又是甄家,难怪为了付德龙,甄家这样大费周章。他不敢亲自站出来,就是担心被皇上知道。囤积大量土地,这是要干什么?顾直干脆带着丹青和钱师爷一起上岸走走。果然这个镇子虽然小可是却很热闹。一条街上竟然全是茶楼酒肆,丹青眼巴巴的看着街边上那些热闹的饭馆,摸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大爷,该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正说着就见着一个酒楼门前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比起来别的酒肆生意特别的好。“这家的生意这样好,肯定是有什么拿手菜了,我们不如进去看看。”顾直话刚落就见着一个精干的伙计上来:“两位爷里面请,今天来了肥羊了。”
等着进了里面,丹青被安排在门口的桌子上吃饭,顾直看着门口几张桌子上都是些小厮跟班样子的人,他和钱师爷被让到了后面楼上坐着。这个酒肆看起来一般,可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后面四面都是高楼,中间一个戏台子样的东西,大家都靠着栏杆在哪里吃饭喝酒看起来闹哄哄的。顾直和钱师爷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环视下四周,客人不少都是些客商样子的人。
好些人显然是熟客了,正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邻桌的一个中年男人笑嘻嘻的问:“你们也是听了风雨楼的名声来的,他们说今天可是有肥羊呢。你们预备押那只羊啊。”正说着一个伙计样子的人端着个盘子进来里面放着红蓝两色签子,那些客人们纷纷拿出来银子有人押红色的,有人押蓝色的。原来这里不是吃饭的,是个赌场。顾直很是好奇,其实在京城那段日子,顾直被靖王拉着也是见识了不少纨绔子弟的玩法。但是这个样子的赌场还是第一次见呢。
难道是等一会看斗羊?顾直好奇的问边上的人,谁知边上的人嗤笑一声:“就要开始了,你且等着看吧。”说着底下锣声一响,一个壮汉上来对着四周作揖:“各位雅静,第一场开始了。”说着一阵犬吠,只见着一个小厮牵着一条毛色油光,好像是小牛犊一样的大狗上来。原来是斗犬的,顾直一向不喜欢这样血腥的场面,就要起什么。谁知边上的那桌子客人拉着顾直说:“既然来了你就开开眼,我看你不像是做生意的客商倒是想个读书人。这个也就是风雨楼有这么刺激的东西,就算是在京城也没这个呢。等一会羊就上来了。”说着那个人嘿嘿一笑,十分猥琐。
忽然底下一阵骚动,一个女孩子被拉上来。那只狗见着女孩子顿时眼睛发红,对着她不住的吠叫着,露出锋利的牙齿。“这只肥羊不错,上次那个肥羊一点也好玩,一上来就给吓晕了,结果――就看见狗吃人了。希望这个小妞能坚持的久一点。”边上的客人兴致勃勃的指点着。顾直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叫那些无辜的女孩子和凶恶的大狗互相搏杀,他们押胜负取乐的。
“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吗?难道衙门就不管?”钱师爷饶是在官场打滚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他的话被边上的客人听见了,那个人忙着对钱师爷说:“你不知道么,这附近十几个村镇都是甄家的田地。这风雨楼就是他们家的生意。一般人谁敢这样干?你在人家的地盘上说话要小心。你可知道,惹恼了这里的闫爷,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这个取乐的法子就是闫爷想出来的。”
顾直对着那个人拱手道:“我们是路过的客人,要去浙江的,不知道你们这里的事情。多谢大哥提醒。只是你刚才说这里全是甄家的田地,怎么那个闫爷这样厉害,难道甄家不管吗?”
“这个闫爷就是甄家的庄头。这方圆一百里都是归了他管呢。那些庄子上干活的,生死全在闫爷手上捏着。其实说白了,那些女孩子都是庄子上的。有些是犯了错被府里撵出来的,有些是庄子上干活的,犯了错就拿着女儿出来认罚的。”那个客人拿着下巴指着楼下一个胖嘟嘟的中年男人说:“这个便是闫爷了。”
顾直顺着那个人的指点看过去,就见着台底下坐着个遍身绸缎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倒是没想象的凶神恶煞,反而是总带着笑容,看起来很随和的一个人。他正拿着个紫砂壶,翘着脚坐着,台上那个女孩子哪里还有力气和恶狗搏杀,很快的就被扑倒在地上。在场的人都眼镜猩红,兴奋地大叫着。忽然顾直看见了一个跪在闫爷身边的人影顿时僵住了。
那个人,就是烧成灰顾直也认得出来,那个人就是以前的兵部武库司掌固季祥!就是这个小小的掌固,站出来指证顾直的父亲顾恺亏空了巨额军饷,叫顾家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当年顾直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父亲的书房玩耍,兵部的人来汇报军饷的事情。那个来汇报的人正是季祥,他对顾恺说的账目和后来变成顾恺罪证的账目完全不同。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多人和事都变了。但是顾直一直记着季祥的脸上有一块红彤彤的胎记,那块胎记就像是他的脸上被扇一巴掌,在左脸上明晃晃的挂着。
没想到当年那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掌固季祥竟然一身破败,正跪在闫爷的脚边上,苦苦哀求着什么。看样子他沦落成了甄家庄园上的奴隶了?记得林如海和他说过,他曾经悄悄地叫人去寻找过那个当年出头诬告顾恺的人。谁知季祥早就不在兵部当差了。据说在顾恺的事情出来之后,季祥就升官了。被派到了大同做个清闲的小官。谁知他在路上遇到了土匪,一家人都遇害了。
本来应该死去的人竟然出现在顾直眼前。顾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东家怎么了。这个地方实在是血腥气太重了,我们还是出去吧。”台上那个女孩子已经被恶狗撕咬的不成样子,面对着珍馐美味和美酒佳酿,。钱师爷根本没胃口。他看着顾直脸色苍白以为他也是受不住了。
顾直摆摆手,示意钱师爷留下来,他一个人悄悄的下楼,正听见季祥的声音:“求求闫爷,我就一个女儿了,我愿意做牛做马,求闫爷开恩放了她。”原来血腥厮杀刚开始,台底下几个女孩子正被捆绑在哪里等着上场呢。
“你还以为是在京城做官吗?要不是你惹恼了老爷,怎么会落到今天的田地?你那个丫头长得那个样子,做粗使丫头都没人要。也只能拿来喂狗了!庄子上养她这些年,怎么不该为主子出力赚钱吗?看在你平常还算是老实的份上,要是谁肯出钱买了那个丫头去,我就不叫她上场了。反正上去也没什么看头!”闫爷轻蔑的对着季祥狠狠地吐一口唾沫。
顾直站出来,对着闫爷说:“那个丫头我买下来了!”
“大爷担心有变故,加上带着个丫头也不方便就叫我先送了她回来。”丹青把事情和黛玉说清楚。
黛玉知道该怎么对那个丫头了,她嘱咐了丹青些话,叫人预备了些东西,丹青又忙着连夜赶回去了。
紫鹃看着发呆的黛玉说:“姑娘,那个丫头安顿好了,可是她好像是吓坏了,问她什么也不说。大爷好好地怎么弄那么个人?”
“你们大爷最见不得别人受苦,也是看着她可怜。既然吓坏了就请个大夫看看,先休养一段时间再看吧。若是别人问起来只说是大爷在路上救了个饥民。放在家里做粗使丫头的。”顾直的身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顾直不可能直接把季祥买下来,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了奴隶,可是甄家的人明显是在看着他呢。不能打草惊蛇,需要慢慢地来。黛玉站起来,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当年季祥陷害顾恺,顾恺身死,顾直险些丧命,流落他乡,那个季祥呢本想着靠着做昧良心的事情能升官发财,结果却是一场空。
他成了任人鞭笞的奴隶,过的朝不保夕的日子,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同样的春光,京城却是另一番景象。贾母带着阖家大小出来打蘸,自然是一场大热闹。等着开戏,宝钗和凤姐服侍着贾母看戏。贾母对着凤姐和宝钗说:“我也不用你们伺候,都到边上楼上看戏去吧。”见着贾母如此吩咐她们才告退了出去。凤姐惦记着孩子,对着宝钗说:“你先过去,我去看看孩子就来。”说着凤姐带着平儿到姑娘们那边去看孩子了。
宝钗没心思看戏,今天太阳很大,方才竟然是有些热了。她看着楼后面的传堂倒是凉爽,对着莺儿说:“你先去和大嫂子说话,我吹吹风再过去。”
宝钗正在吹风,就听着身后一个人说话:“看样子,你也不喜欢这些热闹戏码?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宝钗一转脸正看见甄宝玉对着她拱手作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