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时没回过味来, 惜春身边的婆子先看出来了“你可是跟着史大姑娘的人, 这些日子不见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可是卫家欺负了姑娘了。林姑奶奶这是史大姑娘身边的婆子啊?”黛玉这才是认出来, 这个婆子以前时常跟着湘云来贾家, 算是湘云的教引嬷嬷。
以前那个婆子身上穿戴也是很体面的, 虽然史家不比以前了, 但是面子上也不能含糊,那些下人跟着主子出来, 身上脸上还是很体面的。眼前这个婆子,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绸子棉袄, 外面正在下雪,可是并没什么避雨衣裳,冻得浑身瑟瑟发抖,缩肩弓背很是可怜, 夹着她脚下的鞋子都已经是湿透了。
那个婆子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忙着说:“原来是林姑娘,这些年不见,都不敢认了, 林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 我们姑娘现在可真是一言难尽。劳驾这位姐姐, 带着我去见见琏二奶奶, 我要求二奶奶帮着我们姑娘。要说谁也不管, 我可真是要哭死了。”说着那个婆子就求惜春身边的人, 要去见凤姐。
那个婆子咳声一声道:“你这个人真是糊涂的, 史大姑娘是有娘家的人,你来这里求了二奶奶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还教老太太为了侄孙女和卫家生气。正经的请了史大姑娘的两位叔叔来,看他们还能怎么样?”
“别提了,世界上再也没见过这样狠心的叔叔婶子,大老爷方外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去找呢,二老爷倒是在京城,可是二太太说,姑娘是嫁人了,输就输别人家的人了。这个事情做娘家的也不好管。谁叫姑娘的命不好,也只能忍耐罢了。我再去,结果连着门都不让进去,我也只能找到这里了,想着当年老太太那样疼我们姑娘,总也不能看着姑娘被他们欺负死了。”那个婆子说着眼泪下来了。
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来说老太太正在午睡,王夫人和邢夫人也歇息了,凤姐有事情暂时走不开。黛玉听了这个话,对着惜春说:“也不好打搅老太太,你出来那边知道不知道,你别着急慢慢的说。”
“我出来他们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我来这边,今天一早上,我们姑娘烧的不成了,我就到了老太太跟前说要出去请大夫去,他们也是害怕姑娘有个什么,若是追究起来不好搪塞,就叫我出来了,后边也没他们家的人跟着。”婆子叹息一声,看着黛玉和惜春默默地低下头。
惜春听着婆子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黛玉想了想对着紫鹃说:“你先去看看琏二嫂子,就说是等着她闲了我过去和她说话,你们过来,去端茶来,嫂子坐这边吧,烤烤火。”黛玉带着那个婆子回到了芦雪庵,叫那个人婆子熏笼边上坐下来烤火取暖。
那个婆子站起来接过来小丫头递上来的热茶,把事情的经过和黛玉惜春说了。原来湘云刚嫁过去倒是和丈夫卫若兰很投缘,两个人也算是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卫老将军在前线忙着战事,家里也就是老太太,太太和卫若兰,卫家的老爷早就没了,卫若兰是卫家唯一的孙子。见着小夫妻很和美,老太太和太太都很高兴,对着湘云也算是疼爱。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且都变了。
谁知没几个月,卫若兰忽然病了,太医看了说是卫若兰的病怕是不能好了,只能好好地调养着,而且这个病不能累着了,只怕连着夫妻之间那点事情也不能了,听着这个消息,老太太和太太都是伤心,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府里面渐渐生出些闲话来。说是湘云整天的缠着卫若兰,弄坏了卫若兰的身体。
湘云一颗心都在卫若兰身上,每天衣不解带的服侍,卫若兰一切都是湘云亲自动手,刚开始听见那些闲话,湘云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很生气。卫若兰是个花花公子,加上又是唯一的孙子,被老太太和太太惯得不成样子。以前不是骑马打猎就是流连秦楼楚馆,就算是成亲之后,也还是时常出去。这怎么就成了湘云的罪证了。
大家都劝湘云要和太太老太太说清楚,狠狠地整治下那些嚼舌根子的人。谁知湘云却没当一回事,只一心的照顾卫若兰。
后来那些风声传到了老太太和太太耳朵里,太太对着我们姑娘越发的挑剔起来。老太太上了年纪,加上老将军在外面,哪有心思管这个。家里的事情全是太太说了算。我们姑娘也没办法,只能忍着。
谁知卫家大爷的病一天天的没起色,太太竟然对着姑娘越发的不好了,他们家那些人也跟着糟践上来。后来才知道,太太是看着大爷没了指望,就想着从娘家过继来个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可是碍着我们姑娘是名正言顺的大奶奶,就想着先搓磨死了我们姑娘,好任意妄为。
现在,他们竟然把太太娘家一个侄子弄来家里住着,太太还叫那个侄子的媳妇管家,那个媳妇狠毒的很,想着弄死了大爷就能霸占了卫家的家产。可怜我们姑娘每天要护着大爷,还要被他们欺负。
听着那个婆子的话,雪雁气愤的说:“难道卫家的老太太就不管了?对你们姑娘不好也罢了,可是卫家大爷是他们的亲孙子,亲儿子,哪能这样绝情呢!”
“姑娘不知道,老太太是个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她老人家是郡主,平常住在自己的郡主府里面,这边都是太太的人,老太太怎么也不会听见这边的风声。说句难听的话,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儿女心重的。卫家太太肯定是想着自己的儿子不中用了,还要拿着上好的药材补养着,养儿防老落空了不说,还要为儿子操心,不如没了的好。那个侄子很会奉承卫家的太太,加上会钻营,太太想着侄子未来肯定能出息,那个时候自己也能风光下。比拖着个病歪歪的儿子好多了。因此才会这样。他们是嫌着姑娘碍眼,又不好明着写休书,就狠心起来。”那个婆子提起来湘云在卫家的日子,眼圈都红了。
黛玉心里一阵郁闷,没想到湘云回到这个田地,惜春却坐在一边默默不语,也不知道想什么。
正在沉默的时候,就听着平儿的声音:“是史大姑娘身边的人在这边不是?”那个婆子忙着站起来,答应着。
平儿进来见着黛玉和惜春,忙着说:“都是门上的人糊涂了,他们也不问清楚就叫你进来混撞,奶奶这会子闲了,我叫人带着你过去。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庄子上来的。不要说是史大姑娘身边的。”
那个婆子忙着谢了平儿跟着个丫头走了,惜春忽然冷笑着说:“怎么,二嫂子也见死不救了?还是老太太也对着湘云姐姐狠下心了?其实湘云姐姐活着有什意思,不如早死了干净呢。”
平儿忙着说:“四姑娘想错了,我们奶奶不是哪个意思――”
“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听清楚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凤姐姐是不想惹出来麻烦叫云妹妹更为难。毕竟这和以前不一样,咱们家早也不能以势压人,说到哪里去,咱们家也不占理。”黛玉安慰的看着平儿,劝解惜春。
“正是林姑娘这个话,是大姑娘是嫁人了,她现在是卫家的媳妇,老太太就算是有心要管也不能说太多了。人家上面有两层公婆,咱们能怎么样?就算是咱们过去,卫家看着老太太的面子,暂时对着史大姑娘好了,可是能管一时管不了一世,今后她还是落在那些人手里啊。”平儿无奈的看着惜春,表示以前贾母还能做主接了湘云过来,但是现在贾母也没办法了。
惜春叹息一声,对着黛玉和平儿说:“我只是心里难受,就忘了这些,当初湘云姐姐是何等豁达,宏阔,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我少不得要唇亡齿寒!”
“姑娘何必总是这样悲观呢,林姑娘也是一样的嫁人,不是也好得很呢。四姑娘别孩子脾气了,那哟姑娘长大不说人家的呢。这会子只怕是我们奶奶等着姑娘呢。”平儿安抚了惜春,示意凤姐有话和黛玉书说。
黛玉有些不放心的看着惜春,也想劝她些什么,谁知惜春先出声道:“世界上能有几个人和林姐姐一样幸运的,我前生修行不够,这一辈子我还是精心修行,等着来世。何苦我一个清白人,落进万丈红尘,白白的做别人的笑话。”
见着惜春这副样子,黛玉饿萍儿倒是不好说话了。这会凤姐那边又来个小丫头,情黛玉过去。
凤姐那边,湘云身边的婆子已经走了。一进去,黛玉就看着凤姐脸色不好,黛玉忍不住问:“卫家实在是太可恨了,怎么这样对云丫头?老太太可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了能如何,也不过是接了湘云来住几天,只怕是咱们去接了,湘云未必肯来。她现在是卫家的媳妇,就算是卫若兰死了,也只能在卫家守寡。真是可怜!当初我还疑惑呢,怎么卫家一点不挑剔,就选了湘云这样父母双亡的女孩子!原来他们早就算计好了,你不知道,其实卫家的孩子有病根的事情,京城大家子都知道,湘云的叔叔婶子太狠心了,为了多要彩礼,少给嫁妆,竟然把云丫头给害了。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卫家给了湘云的叔叔婶子一万银子的聘礼。这不是明摆着买人一样?”凤姐对着史家的作为很是不齿。
屋子里一片沉默,黛玉叹息一声:“到底不能看着云丫头这样。卫家太太怎么这样狠毒?”
“我看机会在老太太跟前提一声,不管如何把史大姑娘接过来住几天。叫卫家知道,不能由着他们下黑手。”凤姐无奈的摊摊手。
“到底是琏二嫂子,最疼我们了。等着云丫头来了,我也看看她。”黛玉看着凤姐感慨起来。
“好了不说那些事情,我叫你来是有话嘱咐你,大太太没准有事情要求你,………”凤姐把邢夫人一反常态凑份子的话说了:“我在大太太跟前试探过,谁知大太太嘴严得很,什么都没问出来。我想着按着大太太那个性子,她肯定是要紧的事情和你说。你不知道这些年大老爷整天的只知道喝酒,他们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掺和那些事情的,因此你要小心些。别叫人家拿着身份拿住了你。”
“多谢嫂子想着我,我一定小心,其实外面的风声那个样子,谁傻了竟然还要黏上来,忙着切割还来不及呢。”黛玉不以为意,谁知话音刚落,就见着平儿进来:“大太太那边来人,请林姑娘过去呢。”
王熙凤做个无声的嘲讽的表情,站起来送了黛玉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