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犯罪心理:情理法

两难抉择

  同一地点,短时间内连续发现两具尸体,虽然一个是中毒意外,一个是被绳索套颈、机械性窒息死亡,但因为时间上太过凑巧,还是让人本能地产生些联想。

  就连分局侦办司诚扬案的刑警心里也直犯嘀咕,是不是当初他们真的判断错误了,司诚扬的死亡案背后其实另有隐情?

  但仔细想来又不对。阿霞名声在外,树敌无数,想让她死的人十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就连她自己,自嘲的时候都会说自己如果哪天死了,一定是被谋杀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出来混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善终的。

  如果要真说阿霞被害案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地方,那就是阿霞本身并不是在垃圾桶边上被人直接勒死,而是死后才扔在这的,距离她陈尸地点两米开外的地方开始,有一条明显的拖痕直指垃圾桶方向。

  陈尸地点两米开外,其实已经到小巷对面,车都进不来的小巷,两边没有路灯,又没有住户,实在是杀人放火的好地方,凶手完全可以将阿霞的尸体就那么扔在地上的,没必要非得拖行两米之远。

  要知道,人在杀人之后,心情大多慌乱,仓皇逃走尚且还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又哪里有闲心逗留在案发现场。

  不久之前司诚扬被害,会宁区内就传得沸沸扬扬。人们对桃色新闻的八卦热情显然要高得多,司诚扬下半身裸着,这么明显的特征,又是死在会宁区这片有名的“美女”云集的地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是奔着什么去的。

  只要是长了耳朵的成年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处最近几天令大家口耳相传的著名垃圾桶。哪条街哪条巷,传得清楚着呢,甚至还有很多好奇心旺盛的,特意在警方的警戒线尚未拆除时慕名前来观摩。

  凶手不会不知道,他却在杀人后又将尸体拖到这附近,怎么看怎么带着刻意的味道。

  哦,法医经过尸检,已经确定凶手是个“他”了。死者脖颈上的淤痕受力方向在斜上方,也就是说死者在死亡时,几乎是全身与地面垂直的,跟上吊死亡的受力角度差不多,两耳后有向后方相交的勒痕,证明她是被害。

  案发现场附近没有树,死者身上衣着也没有明显摩擦的痕迹,不存在借用外力将人吊起的可能。这说明凶手身强力壮,有能力将体重斤的被害人拎起,且身高高出被害人不少,凶手为男性的可能性极高。

  嗯,要找一个与阿霞有仇且身强体壮的男人。呵呵,阿霞认识的男人没几个与她没仇的,而且数量之后,让负责调查阿霞社会关系的刑警立刻陷入到走访、记录、查证、排除的汪洋大海里。他们所有人都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与阿霞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认识,对她都是恨不得她死的,哪个女人混到她这份上,怕是都要睡不着觉了,可阿霞绝对是其中另类,不但不害怕,反引以为傲。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有不在场证明,或外出与朋友聚餐到半夜才回来,或与家人享受宁静的夜晚,或根本不在本市,一小部分没有证明的,都不约而同说自己一个人在家睡觉。

  这是个百用百灵的好借口,反正都是没结婚的单身狗,一个人睡觉又不犯法,反正他们没杀人,需要找证据证明他们到底杀没杀人的是警察,不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嫌疑人。

  别的案子生怕没有嫌疑人,现在好了,他们找到了一大堆,还都暂时没有证据排除。

  文沫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阿霞居然死了。她深深的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她要临时改变计划,没去见阿霞,而是跑去司穆家。现在好了,阿霞死了,死得如此巧合。

  市文沫不熟,想查点什么没人脉没资源,很不方便,她想了想,还是给闵三行打了个电话。这小子最近日子不好过,又被老爹逼相亲,一副再不结婚就断绝父子关系的架势,在局长办公室就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闵三行早已经搬到宿舍居住,闵家有日子没回了,除了工作单位,闵局长抓不着儿子,不然以他的脾气,绝对不可能闹到局里来的,也是被闵三行气得不轻。

  两代人的成长环境、受教育背景、人生观价值观完全不同,能有共同语言才怪,尤其是闵三行这种,享受过资本主义社会父母与子女间如朋友相处的坦然和自由,再想让他乖乖按照父母为他安排的人生路走下去,绝不可能。

  放弃自己的学业,回国当警察,已经是闵三行向父亲妥协的结果,当他发现步步妥协换来的却是亲人的步步紧逼,他从开始反抗到矛盾全面激化只是时间问题。

  相亲结婚啊?还真是他没办法再妥协的事呢。这回乐子大了。

  文沫很没形象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嘴里还叨着根棒棒糖,惹得来来往往的人向她行注目礼的不知凡几。闵三行看到她时,她也懒洋洋抬抬手,算是打招呼了。

  “你怎么这么副德行了?没睡醒?”闵三行很看不惯她随意乱坐的模样:“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坐的地方被多少人踩过?又有多少人在上面吐过痰?你居然能坐得下去,是不是女人!”

  一组之中,文沫与闵三行关系最好,纯纯粹粹的朋友,不像闵三行认识的其他女人那般,所他当成潜在的结婚对象,总让他忍不住毛骨悚然,因此跟文沫在一起时,闵三行也最像自己,爱开开玩笑。

  文沫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坐这啊?还不是因为早上没吃早饭,刚刚又被太阳晒得发昏,差点眼前一黑晕倒,不吃点糖不休息会儿能行吗?”

  “啧啧,年纪不大,身上毛病不少......”闵三行说话不经大脑,刚说出去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文沫最讨厌别人说她身体不好,哪怕这根本就是明摆着的事实。

  果然,这女人炸毛了,一下子跳起来照着闵三行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疼得他眼泪都差点飙出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切,老子偏要说,身体弱鸡似的,当什么刑警,转个内勤做做得了,反正你现在也挂着内勤的名头!偏偏出来逞强,真碰上犯罪分子你就完了你知道不?”闵三行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干他们这行的,出警有没有命回,完全看老天爷安排。他是跟文沫真熟,才会说话这么直接这么随意。

  但文沫并不领这份情,哪个人在一线热血江湖的地方呆过,都不想再安逸着混吃等死,她迫切地希望自己好起来,每天晚上都在公安局大院里做运动,适当逼一逼自己的极限,逐渐增加运动量,虽然短期内看不出来效果,长此以往,至少不会追个快六十岁的老头还需要中途休息无数回。

  只要有效果,再苦再累文沫都会坚持下去,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的背后,背着个明晃晃的靶子,正有人在暗地里虎视眈眈想要她以及她在意的人的命,而她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抓到过。

  恐惧与挫败感是她坚持下去的动力。做警察这一行嘛,难免会被犯罪分子惦记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那又如何?只能证明工作做得好,坏人抓得多。

  闵三行看文沫不说话,脸上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自己的劝说她听进去了,再接再励:“你说你们女人,非得要证明自己能撑半边天,累死累活得干什么?职场跟同事竞争竞争也就罢了,费点脑子的事,智商这种东西,本就没有高下之别。可体能却是实打实的差距,男人天生身体素质就比女人高,这是基因决定的。你......”

  接下来的话闵三行没有机会说下去了。因为文沫大约是真的怒了,不管闵三行是好心还是无意,她都不愿意听让她泄气的话。她当年有多努力证明自己,现在就有多讨厌别人说什么天生不合适的话。

  她幽幽地问道:“你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你老爹那关,你想怎么过?直接告诉他你要出柜吗?”

  闵三行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才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就等于间接承认了文沫一直以来的猜测,不过却是他们认识许久后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起对闵三行来说很私人的问题。

  “也没有很久,就刚认识到现在吧。满打满算半年多。”

  闵三行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我觉得我装得挺好的。是哪里露馅了?”

  文沫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迹象太多太明显,她又不是超级大八卦,知道也就知道了,不会刻意去记,更不会跟别人提起,现在让她一一说清楚,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

  她三两口吞下棒棒糖,从马路牙子上起来:“喂,今天不查案了,反正我想查的人已经死了,咱们去喝酒吧。走。”

  走出去三五米远,文沫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上,回头一看,闵三行仍然站在原处,失魂落魄:“怎么?憋了这么久,好容易有个了解你的人可以让你倾诉了,你这是,不需要?闵三行,机会只有一次,过了这个村,我只会当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没有回答,但是闵三行这一次却跟上文沫的步伐,用行动做了回答。

  困惑于性别的错位,自卑于自己的另类,讨厌亲人强加于己身的生活,却又想做最真实的自己,获得绝对自由。闵三行在矛盾之中孤独前行,如屡薄冰。

  因为庞大的人口基数,从全世界范围来看,中国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同性恋群体。同时因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这种不正常的性取向一直不被社会主流思想承认。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影响了中国几千年,哪怕在风气开放的当今,也被很多人奉为金科玉律,逼着自己的儿女相亲,结婚,生子,继续着他们认为的传统的人生。

  闵局长的本意就在于此,他希望闵三行可以按照他的预想生活下去,规避人生所有的苦难,过着虽然平静无趣,却可以一生平安的生活。

  但闵三行却恰恰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他希望平生唯一一次,做自己,仅仅是简简单单做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自己是个,可以与自己的爱人同行于阳光下,不用顾忌,不用不安。

  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在面对着来自家庭来自亲人的压力时,都选择了另一种逃避的方法,那就是找个不知情的无辜女人结婚。虽然注定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女人,但跟女人上个床,生个孩子,尽到人生义务,之后再出去过另一种见不得光的生活,对他们来讲毫无压力。

  别人的幸福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自己幸福就够了,一辈子太短太短。

  这是闵三行最不愿意选择的路。他不认为自己有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只是单纯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注定悲剧色彩更浓,为何还要牵连一个无辜的女人进来,以后可能还有无辜的下一代,没有爱的家庭,哪里又适合抚养孩子呢?

  如果不是他坚持原则,早在三年前就可以与周聿结婚生子,而不是选择告诉她真相,让一颗心已经系在他身上的周聿一颗芳心碎成渣,到现在已经对他因爱生恨。

  酒量不怎么样的他很快醉倒,文沫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喝酒。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为人知的无奈,生活何尝不是自己与社会、与他人、与现实的妥协。退让亦或坚持,端看代价几何。

  闵三行的难题是个死结,他既不愿意把路走绝,直接带个男人上门让他爸死心;也不愿意将无辜的女人搭进他的人生中,多一个人成为悲剧;更不可能抛弃所有一走了之。

  闵三行啊闵三行,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世上哪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连得道高僧都解不开的死结,你明明知道注定无法面面俱到,怎么就是看不穿,放不下,坚持要求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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