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惨案
今天工作有些多,下班回家时,已经很晚了。
连他自己中午吃了饱饱的工作餐,现在肚中也觉得空空,还不知道在家的妻儿这一天怎么熬的呢。
好在现在是夏天,吃冷饭没什么,他拎着从饭边饭店里买的两份好菜,脚下生风,向着家里奔去。
家家户户点着灯,阵阵不同的菜香味缓缓飘出,在小区内弥漫着,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跳得更欢。
多有家的味道!周永治十分羡慕,心想着自己一家什么时候能有处属于他们的房子,不用再寄人篱下呢。
“桅子,我回来了。”打开门,屋内黑乎乎一片,他顺手打开客厅的灯,将带回来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到餐厅,这才向着卧室走去。
很奇怪,今天安慧桅居然没有应答,儿子更安静,一点都不像刚生下来十几天的孩子。
他早上将一壶开水放到床头了,奶粉也提前量好,儿子的婴儿床更是挪到床前,老婆只需要伸伸手,便能够到。
小婴儿是讲不通道理的,饿了拉了会哭,必须要人照料,安慧桅半身瘫痪,原本不宜劳累,可他出去上班时,照顾孩子只能她来。
贫贱夫妻啊,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平常安慧桅白天根本睡不了觉,比他上班也不会轻松多少,每当他赶回来时,她不是抱着儿子哄着,就是带着哭腔叫他赶紧抱她去上厕所。
不可能像现在似的,仿佛不在家一般。
他有些不安了,今天家里实在有些反常。
卧室里漆黑一片,窗帘紧闭,基本上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程度。
可他明明记得,早起时,他站在窗前,拉开了窗帘,呼吸了一下早晨的新鲜空气。
安慧桅不良于行,没人抱着,是下不了床的,这窗台离床一米多距离,她怎么能够得窗帘。
“桅子,桅子,你说话啊!”周永治有些急了,他摸索着墙壁上的灯开关。
刚搬进来的新居,一切都那么陌生,他不记得开关在哪,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摸没到。急得满头汗,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上有手电筒。
借助小小闪光灯灯光的帮助,他终于看清了安慧桅躺在床上的样子,挺安祥,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为什么她身上穿的、盖的,看起来都是惨白一片呢?
明明床上的被罩是俗不可耐的小碎花啊,超市打折处理,三十九元一套的便宜货。
他寻找到灯开关,点亮,再向床上躺着的妻子望去。
入眼是一片白色。
白色的被罩,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巾,白色的睡衣,连妻子的脸,都显得白上了两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推推妻子,虽然不知道她今天是不是累坏了,才能在他回来后制造了一连串的噪音中还能如此安眠,本来应该让她先好好休息的,但此时的场景有些诡异,他必须得叫醒她了。
“桅子,桅子,醒醒了。”
没有反应。
而且,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会如此僵硬?触手还有点冷意。
他想到一种可能,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手在发抖。周永治从来没有如果害怕过,他一直以为妻子会福大命大,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可以活好久好久,直到白头。
他颤抖着去摸她的脖子,一片冰冷的皮肤下,没有血管跳动的感觉。
“桅子,桅子,你别吓我,你醒醒啊!”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使劲摇晃着安慧桅的身子,没有回应。
她死了。
那么突然,毫无预兆。
医生一直以来都在告诉周永治,安慧桅的病有多严重多严重,她的身子一点都不适合继续孕育孩子,是他,是他没有及时阻止,甚至因为他们兜里没钱,她强烈要求提前出院时他还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她说自己没事,医生不过是危言耸听,他居然可耻地信了!
那么多的病危通知单签下来,他居然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抱着已经凉了的老婆在怀中,他号啕大哭:“桅子!桅子,是我害了你啊!是我!都是我!”
“啧啧,情深义重四个字,你当得。”轻轻的一句话,却吓得周永治差点从床边跌下来。
他的家里,怎么还会有外人在?
猛得回头,他看到一个有些上岁数的男人,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拿着只黑洞洞的枪,枪口正对准他。
“你是谁?”他本能地换了个姿势,将已经死了的妻子挡在身后。
“我是谁,不重要。倒是你,光顾着自己老婆,儿子就不想看上一眼?”
儿子?
对啊,他还有个刚出世半个月的儿子,为什么一个小孩子能一直这么安静?
半个月时间太短,他虽然会本能地爱自己的亲生儿子,但真到关键时间,一丁点都想不起。
他扑到婴儿床前。
儿子没有盖被单,白嫩嫩的小肚子裸露着,根本没有平时的起伏。
养过小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的心跳很快,呼吸较大人急促,小肚子一起一伏频率相当高。
可现在,纹丝不动,周永治盯了足足有一分钟,才鼓起勇气碰了碰儿子小小的身躯。
像他妈妈一样,僵硬,冰冷。
儿子也死了!
周永治瘫倒在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一定知道!
哪怕枪口仍然对着他,他内心一片平静,亦或是悲凉。
“他们,怎么死的?”亏得刚刚他还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没听医生劝告才害了妻子。
“放心,一点罪也没受。死亡的过程很短暂。现在,轮到你下去陪他们了。”男人根本不愿意跟他多废话,直接开了枪。
枪响的动静很大,砰得一声,周永治还来不得做出反应,只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流失,他好冷......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最后再看妻子一眼。可此时他正半跪在婴儿床边,妻子在他身后的床上。
转身的动作消耗他太多残存能量,做了一半,他便直直向地面上倒去,下意识伸手,握住婴儿床,连人带床带儿子幼小的尸体一齐摔倒在地,重重砸在地板上。
男人弯下腰,检查检查周永治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他将手中的枪仔细擦拭掉指纹,随意扔到地上,准备离开。
门突然被人砸响,外面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响起。男人走向门口的脚步一顿,又悄悄退回到阴影中,耐心等待。
他其实是有些焦急的。这里离文沫家太近,仅隔了一幢楼,万一赶在他们来之前,他还没能安全离开,岂不是作茧自缚,主动送上门让人家抓了?
摸了摸伤腿,他叹气,崔志佳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还真是炸得一手好楼,坑死他没商量。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放任崔志佳在大山里边喂狼。
门外的老年妇女越骂越低俗,越骂越下流,那薄薄的旧门都几乎被她砸出个窟窿来。
他屏住呼吸,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似乎终于骂够,沉重的脚步声往楼下去了,然后是巨大的摔门声,楼道再次恢复安静。
他必须立刻离开。枪声传出去,普通老百姓因为没听过,还可能误会是附近哪家调皮的孩子扔了个摔炮,但文沫和程功可都是专业人士,他半点不敢小瞧他们。
下楼对他来说自受伤后就变成了件难事,一条腿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膝盖还不能灵活回弯,怎一句煎熬了得。
拐杖一步一拄,撞在地面上,在安静的楼道里轻轻回荡,下到三楼,斜次里突然冲出个人来,身材壮硕,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伸手要打人。
他挥着拐杖一抡,摆脱了对方还没抓实的动作,伤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让他有些恼怒。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跑他跟前蹦蹬来。泼妇骂街,动手打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话语,他只恨自己刚刚为什么把枪扔在现场了,如果带下来,他不介意送她一颗花生米,让这世界多上几分清静。
一场闹剧,他只能保持沉默,以两人的体格,他肯定是打不过她的。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很识时务,这种跳梁小丑到处都有,还不值得他费心思。
王大妈浑然不知这一晚上她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直到同样住在四楼的另一户人家外出看电影归来,发现对面邻居门户大开,好心想过去提醒,怎么叫都无人应答,这才开灯进屋后发现了已经死亡的一家三口。
警灯交错闪烁的光芒几乎亮了整夜,警察抬出三具尸体的时候,全小区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一片哗然。住在案发现场对面、凶案的第一发现人一家已经连夜搬走,住进了附近酒店。
从来觉得自家附近挺安全的他们,生平第一次见识了凶杀案。
灭门啊,凶手连还没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简直没有人性!
文沫手脚冰凉地死死盯着抬上车的三具尸体。
两大一小,似曾相识。
尤其是当重案二组的同行询问房东时,如丧考妣的他说的话:
当时租房子的人,根本不是今天被害的一家三口,而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哥,腿有点瘸,拄着拐杖,人看起来挺精神的,尤其一双眼睛,眼神特别锐利。
老大哥付钱付得爽快,直接给了他一年房租外加两个月押金,他连问都没多问一句,只照惯例要了他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就把房子钥匙交给他了。
悔不当初啊!他好好一套房子,租出去每年也有近两万块钱的收入,这下全毁了!死了三个人,还是凶杀,以后谁还敢租他这套凶宅啊!
明明一个老大哥,怎么就变成一家三口了呢?
重案一组与二组是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虽然总有些利益上的分歧,但大是大非上肯定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姐妹,小争斗不影响私人感情。
因此文沫想问问案子的详细情况并不困难。
他们晚上也没在家,而是趁夜去找了郭建峰,告知他秦凯的事,顺便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上面究竟是谁看他不顺眼,非要整他。
打电话有很多事不方便说,所以他们约了时间地点见面。文沫刚刚把闵三行和卫风告诉她的事说了,连秦凯在他们家都没来得及交代一声,就接到秦凯打来的电话。
他是在家听到枪响并且敏锐地判断出是枪声来,本想立刻出去看看,却害怕自己的身份曝光,不但给他自己,而且也给文沫和程功添麻烦,这才忍住没动,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催他们赶紧回来。
涉枪案,市已经有好多年没遇到过了。这样的大案,发生在自己家附近,文沫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死的一家三口刚刚搬来一天,左邻右舍都还没来得及认个脸熟,除了楼下王大妈与他们吵了两架之外。
房东的房子在租给他们之前,空了有半年以上了,之前的租客是个写字楼里上班的女白领,一人独居,因为结婚才搬走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凶手找错了报仇对象误杀了新来的一家。
三名死者,据法医判断,女性死者与婴儿死于机械性窒息,男性死者则是被枪杀的,而且男性死者的死亡时间,比其妻儿晚了大约七八个小时。
这就奇了怪了。哪个凶手在作案后不是希望越早逃离案发现场、逃得越远越好,还能在现场等待七八个小时,再杀男死者,而且还用了完全不一样的杀人方式。
枪啊,国家管控得多严的东西!凶手居然在作案后扔在了案发现场,还有时间与心思擦干净指纹。他就不怕通过这把枪查到他身上?花了大价钱买的东西,当成一次性的,凶手到底是多有底气?
刚刚发生的凶案,再多的进展也没有。文沫看着同行们收队,也准备跟程功先回家去。秦凯还等着他们呢。
最后出来的几名鉴证科工作人员,周聿走在最后头,手里拎着个看起来挺沉硕大物证袋,看到文沫,遥遥点点头,便上了车。
作为市唯一的法医,此时颜志勋坐在最前头的车里,看着三具尸体,他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