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三郎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他咬了咬嘴唇,“三大王拿我年幼之事来问我,意欲何为莫非你要说,我不是简宁不成说我是那会画皮的妖怪,画了一张同简宁一样的脸么”
姜砚之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别拿你贫乏的脑袋,来幻想本大王。你也不拿照妖镜照照自己,会画皮的妖精,做什么要画成你这么一副刻板模样”
“他是羡慕你摇头晃脑的背诗不辛苦,还是觉得你不苟言笑皱纹少”
“事到如今,简夫人,你还认为站在你眼前的人,是简宁么”
简夫人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我有感觉的,我有感觉的,三年之前,他一回来,我便感觉到了,他与往日不同了。”
“以前的宁儿顽劣,却最为细心。他知道我喜欢吃素芳斋的点心,喜欢蒸笼最靠边的几个,口感与其他的是不同的;后来的宁儿,样样孝顺,买的也都是素芳斋的点心,味儿却是不同了”
“还有我宁儿,最喜欢同我玩传音令。我们不说话,我抚琴,他吹笛,便能互通意思。后来的宁儿,却听不懂我的琴音了。你还记得吗那一次,我在湖心亭抚琴,瞧见你来,抚了一些杂乱之音。”
“你上来便问我,母亲,你是不是病了我当心心如刀割。我是在说,宁儿啊,湖中风大,给阿娘带衣衫来”
闵惟秀抽了抽嘴角,她算是明白,简宁那缺心眼的性子,是像谁了
绝对是像他的亲娘啊
有谁会冷得要死,不嚷嚷着让人去拿衣服,非要不说话抚琴啊也太难为人了吧
若是她阿娘,一定扯开嗓子喊道,“惟秀,给老娘把披风拿来”
“可是,可是你看看这张脸,你看看这张脸,分明就是我的宁儿啊他怎么就不是我的宁儿了呢”
“在北疆附近,有一个涿县,县令的儿子,名叫杜晖。”
简三郎一听到杜晖这个名字,整个人都发凉了。
”杜晖年少有为,奈何父亲被人诬陷入狱,仕途无望。他在寻死之时,被简宁救下。也是奇了,两人竟然一模一样的,好似一母双生。“
说到这里,简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宁儿呢我的宁儿在哪里”
姜砚之叹了口气,从闵惟秀手中接过了那个小木盒子,慎重的交到了简夫人的怀中。
简夫人颤抖着手,趴在那木盒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简三郎咬了咬嘴唇,他的声音有些发干,“母亲,这不过都是三大王的一面之词,他没有任何证据。”
姜砚之看了他一眼,“如果杜晖还活着,敢去敲登闻鼓的话,我会重审他父亲的旧案。你知道的,我执掌大理寺,有旧案重查的权力。”
简三郎眼眶一红,“我是杜晖,不是简宁。是我杀了他,我用砒霜毒死了他,然后把他扔到了悬崖底下。是我对不起他。还请三大王,一定一定要洗刷我父亲的冤屈,他是无辜的,他是被冤枉的。我以为我替代了简宁,做了官,就能够翻案了。”
“可是根本就不行,我性子古板,又怕太出格被人发现。被分到了崇文馆,压根儿接触不到刑律之事。没有大理寺官员调卷宗,根本不可能重审旧案。三大王,我求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简枢密使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
重重的啪的一声,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简枢密使的声音有些发颤,“简宁再不好,那也是我的儿子呀你要为父亲伸冤,为何不求简宁帮忙,我的儿子我知道,你同他说,他一定会回来求我的。”
杜晖捂住了脸,“爹,不,伯父我那时候走投无路了,宛若惊弓之鸟,实在是不信任何人,等我取代了简宁,我才知道,他那日同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也悔啊,我只能加倍的对母亲好,对父亲好,对莹莹好,可是我”
“我对不起简宁,对不起”
简枢密使擦了擦眼睛,再也不看杜晖。
他越过了他去,走到了姜砚之面前,轻声说道,“宁儿已经死了,三大王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呢老夫早就听闻,三大王能见鬼神。可是我宁儿,我宁儿他”
“三大王,可有什么办法,让我见一见宁儿”他说着,往姜砚之的身后看去,东看看西看看,一直看到一棵红梅树,这才定住了。
“三大王,我宁儿可是在红梅树下。他虽然是个小子,却像是投错了胎似的,最喜欢华美的衣服,喜欢那些哼哼唧唧的小曲儿,喜欢花红柳绿。”
“我一直都在懊悔,是不是我逼得太紧了,才把我的宁儿,逼成了他不喜欢的模样。”
听到这里,闵惟秀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怀孕真的不好,老是想哭
再看梅花树下站着简宁,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瓶牛眼泪,递给了姜砚之。
兴许是那头小青驴太丑,又喜欢撅着屁股唱歌,把母牛都气哭了,昨儿个他们倒是接了好大一瓶牛眼泪。
简家人相聚了好一会儿,姜砚之才提醒道,“简枢密使,简宁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他的心愿已了,没有什么理由,再在人间徘徊,是时候去转世投胎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淡到快要消失了。
简宁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擦了擦眼泪,笑道,“阿爹阿娘,宁儿再给你唱最后一曲吧。”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的站在了梅花树下,开始唱了起来。
唱的正是他名动京城的那一曲鹊桥仙。
唱着唱着,突然之间,响起了三声破铜锣嗓子,闵惟秀扭头看过去,只见简家的三个国字脸男人,学着简宁摆着姿势,一字一句的唱起了鹊桥仙。
他们虽然唱得荒腔走板的,难听得要命,但却唱得很熟,一句词儿也没有错,显然平日里在经常偷偷的私下练习。
简宁听着,笑了笑,他觉得,这是他这一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鹊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