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被埃德提着后爪倒吊在半空,正起劲儿地扑腾着翅膀让自己可以继续晃来晃去。它看着伸过来的手指,并没有抗拒,反而好奇地晃过来嗅了嗅,然后用爪子抱住了那根手指,张嘴就咬了上去。
“……娜娜!”伊斯吼道。
他倒是不担心小龙会一口咬断娜里亚的手指,尽管它做得到――它分得清什么不能吃。
他只是……突然有点莫名地不高兴。
“叫娜娜啊?”娜里亚笑得温柔无比。她能感觉到小龙细密的、尖尖的小牙齿扎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有点微微的刺痛,但她一点也不害怕。
它并不会伤害她。
“香香的。”小龙松口,发出满意的评价,依旧紧抱着娜里亚的手指不放。
女孩儿的手指并不十分柔软,有一层薄薄的茧,却也带着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它会说话!”娜里亚惊喜地睁大眼睛。
“是呀!”埃德十分得意,“娜娜可聪明啦!”
他放手让小龙扑进了娜里亚怀里。但没等娜娜在那个香香软软的怀抱里找到最舒服的姿势窝下来,已经被一只冷冰冰的手粗暴地拎着后脊提走。
伊斯把它压在了自己怀里,任凭它如何恼怒地又抓又咬也没有放手,一张脸绷得像块冻了几千年的冰,另一只手依旧把泰丝按在一边,不许她扑过来。
娜里亚疑惑地看他一眼,想想他刚才与泰丝的争执,又隐约像是明白了什么。
――可她并不会抢走它呀。
女孩儿有些无奈地想着,转向埃德。
“你们收到了消息?”她问。
消息是巴尔克刚刚才发出去的。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觉得事情糟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其实直到现在,情况也并没有失去控制,只是,那个老人从来都很清楚,什么是他能做到的,什么是他力不能及的。
两天前的地震的确与从前有些不太一样。它更强烈,虽然很快就平息下来,却彻底破坏了城中的水道。因为喷泉都早已关闭,这样的破坏一开始并没有让人们觉得太过严重,涌出地面的水也很快因为地势而流入维因兹河,只留下一层暗红的淤泥。
然后,那天晚上,斯顿布奇起了雾。
秋天的夜晚,起雾原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很快,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异样――高高的石墙之内,乳白色的雾霭在夜色中升腾出不祥的灰影,石墙之外,却只有月光泻在开始枯黄的草地上,清冷到透明的空气里不见一丝雾气。
早早就缩在家中的人们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一晚的查探之后,无论是牧师还是法师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那并非死雾,也不是去年柯林斯的五月节上那种掩人耳目的把戏,就只是纯粹的雾而已。
他们怀疑那与柯林斯平原的迷雾是同样的东西,为了隐藏……和保护。然而肖恩和伊卡伯德都不在城中,在他们找出答案之前,那雾气也在清晨的阳光之下迅速消散。
巴尔克并没有因此而失去警惕。又一个白天之后,他在入夜前就派人点亮了整个城市里所有能点亮的灯火――无论黑暗和雾气里藏着什么,多来点光总是不会错的。
“他甚至跟我说,等你回来的时候,要问问你能不能在三重塔顶弄个巨大的光球什么的,像港口的灯塔那样,看着就让人安心。”
复述着这句话的时候,娜里亚其实也没弄明白巴尔克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跟她开玩笑。
这一晚并没有雾。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许久没有被点亮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看着虽有些诡异,却又的确让人安心了许多。而对那些不得不在城中巡逻的士兵来说,这些为了以防万一而点起的灯,却很可能救了他们一命……因为黑暗之中,真的藏了致命的阴影。
即使已经衰老,曾经的冒险者们依旧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直觉――几个聚在鹦鹉螺号的老人发现了那会如活物般探向他们的黑影。
那黑影看似无害,即使触及,也只感觉到微微的凉意,并不会像死雾那样迅速地吸取人类的生命。但当巴尔克接到消息,派人查探,也已有人在沉睡中失去了呼吸。
城中剩下的人被聚集到了洛克堡,那死气沉沉的宫殿如今灯火通明。牧师们在尝试着驱散黑影,那其实不难……却又毫无用处。
埃德推开了院门。整个院子都在法术的保护之下,因而并未被暗影所侵蚀,但在门外,隔着窄窄的石板路,另一户早已离开的人家的后院里,黑色的影子在杂乱的树篱间沉沉地蠕动。
他们归来时降下的光雨曾一度驱散了这些暗影,但短暂的时间里,它们已卷土重来。就像周围浓重的夜色便是它们的诞生之所,除非太阳再一次升起,任谁也无法阻拦。
埃德走过石板路。即使让自己进入黑暗之中,那些影子也本能般避开了他。他伸出手,看着那丝丝缕缕的影子着流动的空气缓缓退开,微微皱眉。
这并不是影魅,倒像是……比影魅更低级一些的东西,也比他在嶙山撕裂的黑雾要弱,但对普通人而言,长久地置身其中也依然是危险的。
现在它们尚能被火光驱散……之后呢?它们会不会在更多的夜晚一点点凝聚成他曾见过的飘荡的人形,将这个世界变得像它们的世界一样,只剩了一片死寂?
他回过头。终于摆脱了泰丝的伊斯正走到他身后。
“它们……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片刻的沉默之后,伊斯开口道。
“……不是从别的地方钻进来吗?……”埃德喃喃。
“你都已经感觉到了,欺骗自己又有什么用呢?”伊斯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我只是不明白……”
埃德垂下头。他的腰包里有张地图,是肖恩交给他的。斯顿布奇其实一直在保护之下,只是,那两百年前随着城市建立一点点成形的、古老的法阵,在他们有足够的了解之前,就已经被彻底破坏。
可随之而来的灾难,似乎又不是那么可怕到难以阻止。
为什么他们好像总是晚了一步……又好像总是,没到无路可走的时候。
zhongozhi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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