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四喜如意（五）
只哪怕颖娘再能做到熟视无睹，能够适应也能够习惯这样的氛围，却不代表她真心喜欢。
或许当她待在“钱德隆”大糕坊中的辰光，她还能试着调节自己，收缩自己，去享受与家中厨房迥然不同的作坊气氛。
但当夜幕降临，他们受邀留在“钱德隆”用过夜饭，又由钱诚如亲自送回家来之后，时隔整整一天再次回到能够让她从身到心俱都放松安宁下来的地方，颖娘这才意识到，之前身处大糕坊的环境中，她还是浮躁了。
以至于方才讲解指点陈司务的辰光，好些个细节都处理的不够干净。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罢了，这会子的颖娘真的没有心思去考虑究竟要如何补救，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果娘身上，听她嘀嘀咕咕地讲述小金鱼儿的事儿，甚的晒日头了，吃鱼饭了，睡觉觉了，听她说话了，不喜欢她给取的名字了……内心深处却是时而平静时而慌乱，既有期待的喜悦，又有不确定的绝望感……
在“钱德隆”虚耗了一整天的阿芒同丫头送走钱诚如，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亦是松了一口气，这桩活计，总算了结了。
他们都很欣赏钱诚如同钱大掌柜，可对于“钱德隆”的氛围，多多少少有些适应不良。当然，这或许同他们欣赏钱诚如同钱大掌柜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只明天舒执事还要过来给果娘做治疗，虽然方才回来的路上钱诚如还喂了他们颗定心丸，可因着完全不知道舒执事要怎个治疗法，果娘，还有颖娘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因着种种的未知，自然不免担心。
连带着夜里头都睡不安稳，翌日舒执事过来的辰光，先看到的就是小兄妹三人眼底的乌青，随后才看到抱着玻璃瓶一溜小跑出来迎她的果娘。
细细打量了番小女孩儿的状态，自然高兴，又不免讶然。不过一天没见，小女孩儿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
阿芒看出了舒执事的诧异，笑着指了指小女孩儿怀里的玻璃瓶，解释道：“这是昨儿钱大哥送给果儿的礼物，给她作伴，她可高兴坏了，饶是睡觉都要摆在床头。”
小女孩儿就不住地点头：“果儿很喜欢。”只一歪小脑袋，似乎觉得哪里不大对，又缓缓摇头：“不是给我作伴……”
只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的解释，小眉头蹙着，小胸膛此起彼伏的，摩挲着玻璃瓶的力道越来越大。
颖娘赶忙安抚她，想到昨儿夜里小女孩儿嘀嘀咕咕的那些话，脱口而出：“好，不是给果儿作伴，果儿也给鱼儿们作伴，对不对？”
果娘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摩挲着玻璃瓶的小手放了下来，无意识地去握颖娘的手，大力地点头：“对，鱼儿给果儿作伴，果儿给鱼儿作伴，我们是，是伙伴。”
阿芒同丫头就又是吁气又是吸气的。
庆幸颖娘机敏，可这心里又不由害怕，果娘的状况似乎真的越来越不对了，又去看舒执事。
一旁无声观察果娘的舒执事察觉到阿芒同丫头的视线，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安抚他们：“别担心，果娘的情况还算好。”
而且，看着果娘这样宝贝小金鱼儿的模样，在治疗上，她似乎有了新的灵感。
长吁了一口气，提出要带果娘去买玩具：“果儿喜欢白瓷娃娃吗？头会动的那种，画着眉毛点着红唇，衣裙绣鞋都是细细画上去的，可漂亮了。”
只果娘从未见过舒执事所说的白瓷娃娃，似乎不能想象，就去看颖娘。
颖娘不大明白舒执事倏地提起白瓷娃娃的用意，只好顺着她的话，拉着果娘的小手问她：“果儿喜欢吗？”
果娘想了想，有些迟疑地一点头：“喜欢。”
舒执事就笑了起来，试着抱起果娘：“那我们去买白瓷娃娃好不好？”
果娘又去看颖娘，见着颖娘朝她点头，才笑了起来，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好”。
颖娘心里却有些难过，果娘竟然在看她的眼色行事，可她已经不记得这样的情况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了。
不只颖娘，阿芒亦是才意识到。可事情已经生了，说甚的都晚了，当下紧要的是要配合舒执事给果娘治疗，安抚地拍了拍颖娘的肩膀：“走吧，咱们去给果儿买玩具。”
颖娘重重颔，带上了全部家当，跟着舒执事去了大同街上的一间玩具店。
素日里来来往往的，他们都晓得这厢一溜专营文房清供的字号间开着一家玩具店，只从来不曾进去过。
直到今儿踏进门槛，才解开了他们心底曾经有过的疑惑，不过小儿玩具罢了，有必要专门为其开间铺子吗？
还真有是必要，水上浮、谷板、花瓜、种生、泥塑山亭、陀螺、提丝傀儡、七巧板、霸王鞭、空竹……还有之前“楼外楼”送给果娘，小女孩儿睡觉都要搁在枕头旁的翻斗小人，以及舒执事要给果娘买的白瓷娃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直叫人眼花缭乱。
只果娘看来看去，却没有相中白瓷娃娃。
虽然白瓷娃娃真的做的很精致，眉眼头嘴唇指甲都是上了釉彩的，裙裳也勾画得极其细致，可果娘却没看上，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嫌弃，小小声地嘟囔着“不是活的”，就挪开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扮家家酒的小玩意儿上。
而且一回到家，就拉着颖娘同她扮家家酒。
可颖娘哪会儿玩这个，求助般地望向陪着他们的舒执事，舒执事却笑着朝她点头，又告诉她：“你就听妹妹的，妹妹让你做甚的，你就做甚的。”
颖娘看着一脸期待的果娘，点了点头，就问小女孩儿：“果儿要姐姐做甚的？”
果娘就笑了起来：“果儿要姐姐当姐姐，果儿是妹妹，果儿给姐姐做饭吃。”
说着就将那一整套扮家家酒的锡制炊具铺陈开，像模像样地挽起衣袖，给颖娘做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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