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四喜如意（七）
“好，果儿乖，我们头不动，头不要动啊，眼睛跟着姨姨的手指转……对，就是这样，慢慢的转，果儿做的很好……”
在问清果娘同颖娘一样，亦是左撇子之后，舒执事在果娘的左侧坐了下来，以食指在果娘眼前三尺处平行移动，开始对她进行眼球训练，教她如何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她的手指上，追随她的手指移动。
不过果娘到底年纪尚幼，还不懂得怎样才能做到眼动头不动，她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舒执事便让颖娘帮忙扶正她的下巴。
可在于颖娘来说，她知道这样做对果娘的治疗似乎很关键，可哪怕都知道，还是舍不得用力，果娘转动眼珠的辰光，不免还是会带到头。
可值得庆幸的还是果娘到底年纪尚幼，心思纯粹，在舒执事有规律地移动了十余次食指之后，或是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眼球练习，也或是被舒执事重新唤起了方才看到了火苗那一刻的情绪，以及根植在她脑海最深处最隐秘的那一幕场景。
小女孩儿下意识地在进行眼球练习的同时，有模糊又逼真的场景在眼前接连浮现，呼吸加重，开始颤抖。
半搂着小女孩儿的颖娘也随之开始止不住地颤栗。
舒执事不敢冒险，停了下来，一壁教导果娘深呼吸，一壁问她：“果儿难不难受？”又尤其强调道：“眼睛痛不痛，头昏不昏？”
舒执事暂停了眼球练习，果娘脑海中原本生动连贯的画面，就像晨梦一般，醒来之前如此清晰，却在醒来的那一瞬，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小女孩儿的注意力仍旧落在香香软软的姨姨的手指上，只颤栗的感觉虽然已经慢慢消失，可当在舒执事问她“难不难受”的辰光，小女孩儿还是大力的点头，她好难受，好难受。当舒执事紧随其后问她“眼睛痛不痛”的辰光，她亦是轻轻一点头，好像有点痛。又问她“头昏不昏”的辰光，她还是一点头，好像有点昏。
只是，小女孩儿略一歪头，视线从舒执事的手指上落在了她柔和的面容上，姨姨不说话的辰光，她好像不痛也不昏呃！
似乎是想确定甚的，抬起小手摸了摸眼睛，又摸了摸头，认真摆手道：“果儿不痛，也不昏。”
“真的不痛不昏吗？那还难不难受？”舒执事耐心询问她。
小女孩儿想了一瞬，再次点头确认道：“不难受了。”
漏了一拍心跳的颖娘终于缓过气儿来，不再颤抖，托着果娘的下巴，脑海中倏地迸出一个念头来，她终于明白舒执事为甚的说孩童的治疗方式不能照搬成人那套了……
又去看舒执事。
却根本没想过舒执事不但要密切留意果娘的状况，还要分出一缕心神去当心她的状态。
见她看过来，朝她微一点头，示意她们可以继续下去。
随后重新坐好，观察着果娘的脸色，试探着开始了第一步治疗。
再次轻声问道果娘：“果儿又看到火了吗？”
同时食指再次平行移动，也就须臾的光景，果娘鼻子抽动，再次颤栗，舒执事却没有停下，继续来回移动手指，果娘开始啜泣，有滚烫的眼泪滴落。
倏然间感受到妹妹脸颊上的湿意，提着一颗心的颖娘骤然心头一痛、眼前一黑，伴随着的是一系列栩栩如生的感觉：疼痛，彻骨的疼痛，有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似乎失去了视觉……
“果儿，眼前有没有出现甚的颜色，又是甚的形状的？”
恍如隔世，舒执事的声音就像一点亮光出现在颖娘的面前，一点一点地试图驱散她眼前的黑暗。
“有红色，好像火，会烧，爹爹娘亲在火里……”磕磕巴巴却极其笃定的描述，是果儿的声音。
这是舒执事能够确定的，果娘记忆里最明确最具体的场景，也是最可怕最难以退去的印象。
舒执事知道，颖娘也知道，可伴随着果娘沙哑又尖锐的声音，“轰”的一声，似乎有甚的物什破开了黑暗，颖娘眼前骤然间火光冲天，哭喊声、救命声，齐齐向她袭来，而她只能下意识地够到果娘，将她搂在怀里。
舒执事看着双眼空洞的颖娘摸索着搂住面露恐惧的妹妹，来不及擦拭额头上滴落下来的汗珠，放大音量：“好，深呼吸，我们继续……”
说话的同时，已经开始加快食指平移的速度，并开始对自己的动作进行描述……
“好，果儿，再告诉姨姨，你看到了甚的？”
“火，好大的火，有烟，爹娘，被烧掉了……”果娘张大嘴巴，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大的火，好大的烟，那是她亲手放的火……可透过火光，颖娘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爹娘，看清了爹娘……骤然间，泪流满面。
“好，深呼吸，保持好状态，我们继续……我现在改变了手指的移动方向，我在划斜线，一次、两次、三次……好，果儿，你再告诉姨姨，你看到了甚的？”
“火小了，黑色的烟，还有爹娘……”果娘抽噎着，声音却骤然响了起来，有些不确定的告诉舒执事。
火是小了，可烟也浓了，颖娘就有了些许的焦躁，呼吸急促，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舒执事神色一凛，声音却更加柔和：“好，深呼吸，我们继续，我现在在画圆圈……圆圈慢慢变小，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就在快到几乎出现残影的那一刻，舒执事倏地将手指向果娘胸前一公分处，悬空停住；“果儿告诉姨姨，你看到了甚的？”
这回，目光有些愣怔的果娘好半晌才开口，小声抽噎着，呼吸短浅：“火，小了，去了天上，烟淡了，像‘黎明’一样，还像‘松针’，爹爹娘亲，飘走了……”
有微弱的辰光穿透浓烟，浓烟一点一点弥散开去，爹娘的身影也悠悠缓缓、飘飘摇摇的消散了……有被清洗的油绿油绿的松针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眼前，颖娘能够感受到那微弱的光线，她失去的目力，似乎开始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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