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售楼处的人群依然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谌晓玉和邓一楠,老杨,老李几个人找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中喝茶闲聊,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任务。
老杨说:“这房子卖得好,最高兴的是咱们销售公司还有咱们的财神爷,最愁苦的就是我了。”
老李乜着眼睛看着他笑道,“此话怎讲?难道房子卖得好,你倒不高兴了,这态度可不对啊。”
老杨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朝着谌晓玉坐的那个方向使了个眼色,“诺,你看这房子卖得火了,这丫头肯定又在打下一期房子的主意,我敢打赌她又要催下期什么时候开盘了。”
谌晓玉听了,回首便笑道:“老杨真有预见性,他一准的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这儿救数老杨和小邓最了解你了。”老李笑着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蹙了蹙眉,有点心不在焉地瞄着大门口,自言自语道:“这位大小姐,别是开错了吧……”
谌晓玉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茶。
邓一楠一直坐在阳光的阴影中静静地喝着杯子的新龙井,此时却看了看谌晓玉的表情,低问道:“怎么?等人?”
谌晓玉摇了摇头,笑道,“老李在等路遥姐吧,说好了要过来的……”
邓一楠点了点头,又沉默下来。
谌晓玉侧了脸,看着他,微微蹙眉。
中午吃饭的时候,邓一楠避开他们,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回来,面色有点难看,谌晓玉以为是有什么不太好的消息,问过他,是不是那批贷款有问题,邓一楠摇了摇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是公事。”
见他的面色苍白,谌晓玉张了张口想继续问几句,却见他一直埋头吃饭,似乎旁边同事们的谈笑都与他无关。
谌晓玉也就没再问了。
她最近在对待邓一楠的态度上,很是犹豫,如果疏远一点吧,明明工作关系联系非常紧密,彼此之间非常默契,谈判中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对方所要表达的意思,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但是一旦接近了,双方都能感到那种让人尴尬的距离。
这会儿看着他蹙眉陷入沉思之中,总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谌晓玉隐隐觉得担心,挪了挪沙发,微微靠近了他,扯了几句工作上的闲话,邓一楠拿着一本房产类的广告杂志遮了半张脸,有一搭无一搭地随口答应着。
“一楠哥,您看照这样的进度卖房子,咱们最多三个月就可以把这一期的成本收回了,到时候二期的资金应该就不成问题了,你看我说的对吧?”
邓一楠眼睛依然在那本杂志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不想和她继续讨论。
其实她也是随口说,并没有什么科学的测算依据,但是邓一楠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让她又受到了挫折。
“这有什么好看的?”谌晓玉说,勾了头去看他手中的杂志。
等她看了才吃惊,他手里一动不动地凝神仔细翻阅的那一页居然就是一个大广告的图片,一所大宅子,没有一个字。
“一楠,你……”
邓一楠你这是在发呆吗?
“我先回去了,昨天睡得晚,不是很舒服。”邓一楠索性放下书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负手看了一眼沙盘那边,围着销售顾问咨询的人群,又说,“我先回了。”
“欸,一楠,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是说好了晚上要吃饭喝酒的吗?你怎么就要走了呢?”老杨正在和老李谈论着什么规划图纸的修改问题,见邓一楠要走,忍不住抬起头来问道。
老李也说:“是啊,一楠,都是说好了的,再说路遥一会儿也要到了,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都辛苦这么些天了,该放松放松。”
邓一楠不为所动,依然说:“算了,你们吃吧,我正好也有点事情先走。”说着就要离开,正巧迎面遇上了被导购小姐引来的路遥以及路重庆,路红卫三个人。
三个器宇轩昂的男人,面对面站着,面上都是不动神声色,彼此的眼神中却在互相打量着。
这两位穿着军装的军人,姿态挺拔笔直,帽檐下的脸庞清朗俊逸,相似的眉眼,不想似的是神情,一个潇洒随意,另一个稳重清淡,两个人的眼神中却都是一样蕴含着深意。
售楼处的导购小姐有的已经在频频向这边探望,窃窃私语,一个邓总已经是风姿卓越,这两个兵哥哥,可又是翩翩佳公子一般。
谌晓玉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眼见着这三个人,只觉得空中有看不见的电流滋滋在闪烁。
她索性拿着那本杂志挡住了脸,装作专心致志地了浏览着。
半天,还是路红卫反应快,含笑问道:“路遥,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同事?”
路遥瞄了他一眼,心里想,就会装模作样,明明是陪着自己弟弟来看女朋友的,非要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哎呀,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我们的邓总,海归精英,这两位都是我弟弟。诺,这个路重庆,你们都见过的,这个是路红卫,是他哥哥。”又说:“今天特意来看看我们的项目开盘的。”
说着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老李,“怎么样?房子卖得好不好?”
老李拍了拍她的手臂,“好得不能再好了,听说今天已经创了这个城市日销量的记录了。”
“真的?”
“这种事情怎么作假?你不信去他们销售那边用电脑上网看看,听说几个报纸都要来采访着,那周总监在忙着应付呢。”
“哎呀,太好了,真的是好消息呢。”路遥兴奋地户笑着,回头又看着路重庆,说:“怎么样?我说吧,有咱们晓玉同志在这儿,准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下你放心了吧,我们可不会赖账的。”
她原本是开个玩笑,却不想邓一楠的脸色微微黯了一黯,冲着路重庆点了点头,“说来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雪中送炭,我们也度过不了那难关。”
“哪里?都是应该做的,晓玉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何况还有我路遥姐。”路重庆口中客气着,却是微微蹙眉。
怎么邓一楠这口气,他才跟谌晓玉才是一伙儿的,自己倒成了外人了,连忙用目光搜寻着谌晓玉的身影。
一会儿果然看到在高大的绿萝后面,躲着看杂志的那个身影。
一副不关我事的悠然表情。
路重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弯了弯嘴角,不耐地寒暄两句,就撇开了邓一楠和路遥他们,去找谌晓玉。
同样,他也有好消息要告诉她。
“一楠,你最好来一趟,现在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回到家里邓一楠给他的大学医学院的校友朱启文,市第一人民医院肝脏科的副主任回了个电话。
“我思想准备,你就直接说好了。”到了这个时候,邓一楠一边拿着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水,平静地说,这个时候他已真的已经很平静,结果已经在预料之中。
“我真的很抱歉,是不是咱们换到军区总医院再查一查。这个学科方面,他们的专业能力比我们医院要好……。”朱启文在电话中说道。
邓一楠平静说“不用了。这个检查结果在我预料之中。”他顿了一顿,坐在沙发上,继续道,“其实我在美国其实也查过,主要的指标也是这样的问题……只是最近身体状况感觉比较好……所以自己又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可能是误诊,现在既然指标都非常接近,那也几乎没有误诊的可能了……”
“一楠……”朱启文虽然是医生,早就见惯了生死,喉咙还是被堵住了。顿了半天才说:“我建议你回美国……现在医学技术进步很快,在美国的医疗条件比我们要发达得多,你去那边有更多的治疗机会。”
“我会考虑,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邓一楠说。
“一楠,你不要任性,你现在不能继续工作,你需要的是治疗和休息。”朱启文急道。
“我这不已经在你那儿治疗了吗?现在都开了多少药了,成天一把一把的吃,比吃得饭还多。”
“那些药都是表面维持而已,不会起到根本性的作用,所以,你现在需要的住院治疗,或者手术。”
“手术?别跟我说手术了。”邓一楠哼了一哼,“你告诉我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而且手术后治愈率又有多少?启文,不要忘了我的英文水平很好,国外这方面的文献资料我都看过,虽然看不如你们的实际操作能力,但是大部分的数据我都能看懂的。”
“一楠,我承认你是学霸,是高智商的精英人士,任何都瞒不了你,所以我也不想对你隐瞒,要是农村老头子,我哪儿会直接跟你谈,还不找你家属来谈。”朱启文被他气得反而笑了。
“我没家属,你也找不到别人,我独来独往,孤家寡人。”邓一楠半开玩笑地说,停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才慢慢地冷却掉。
生老病死并不可怕,怕的却是这样独来独往,孤家寡人吧。
朱启文愣了一愣,又换了个话题,“一楠,你这个星期什么时候来医院,前面天天说没时间,没时间,所以指标值又回升了,你注意控制一下,又会降下来的,这样人会舒服一些。”
“嗯,很快就不会那么忙了,现在也不需要我那么忙了……”他说着语气微微低沉,沙发对面是宽大的玻璃窗,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对面的树林中,树叶沙沙作响,阳光如金鳞跳跃。
他低下头又很喝了一大口水,松开了衬衫的领口,仰面靠在了沙发椅背上,“一楠,咱们也是一路同学到现在了,你现在这样的状况,作为老同学,我真的想劝劝你,身体是自己的,病痛是自己的,你真的没有必要那么拼命,你说为什么呢?你缺钱吗?”
“缺啊。”邓一楠哼笑。“哪有不缺钱的人?”
“切,你别跟我们这样的穷人说缺钱,你这样的金融精英还缺钱,咱们就更寒碜了……”
“你说我要是到美国治病,不得准备一大笔钱吗?”邓一楠脸色沉郁,语气却是轻松口吻。
朱启文心里唏嘘,沉默着不知道说说什么好。
邓一楠匆匆的离开,谌晓玉多多少少有点扫兴。
不过她转念又想,有路重庆的场合,邓一楠不在也好。
路重庆坐在刚刚邓一楠坐过的沙发上,从她的手里拽过那本杂志扔在了茶几上,俯身靠进她,低低说:“跟你说个事儿……”
谌晓玉心不在焉,问道:“什么?”
路重庆说:“你猜我今天中午在哪儿的?”
“在哪儿?”
“回家的。”
谌晓玉:“哦……”你回家跟我有关吗?
“我回去是跟首长……谈了一些事情……”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最后说,“老爷子表态了,说再也不管我的事情。”
谌晓玉看着他,“这意思是放弃你了?认为你无药可救了?”
路重庆点了点头,眼里笑意潋滟“也能这么说吧。反正彻底对我断了心思。”
谌晓玉皱眉,哼了一声:“我可没见过被抛弃的人还这么开心的,真够……厚脸皮的。”
路重庆翘起了二郎腿,几分得意,“当然,我最不喜欢靠别人安排我的生活,现在有人表态不再干预我的人生,我当然很开心了。”
谌晓玉看了他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神情,也笑了一笑,“看来,你是太不受拘束了。”
“我是不爱受拘束,但是也要看这拘束是谁给的,如果有人的给的,我还巴不得受点拘束呢……”
“你啊,真的是自相矛盾。”谌晓玉说。
“是啊,人生哪儿有不自相矛盾的事?比如又要这个样,又舍不得放弃那样,总之是恨不得都占了,我没那么贪,只要抓住我最想要的就好了。”路重庆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暗暗地伸出脚去勾谌晓玉的小腿。
“好了,安生一点吧。”谌晓玉红了脸躲开了他,低低地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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