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方晟很想遇一下已成为大学生的小贝——如愿以偿录取到京都大学金融学院,小贝似乎有了女朋友,通电话时支支吾吾语气很不自然。
有了媳妇忘了爹!
方晟悻悻想道,正好白翎打来电话说刚刚散会准备回城,建议“共度良宵”。尽管两晚连御二女,今晚最好睡一觉恢复元气,但白翎建议当中包含着邀请,这是万万不能拒绝的。
傍晚时分于道明从外面回来,又叫上于秋荻等几个喝了点小酒,然后唤来老吴、小吴护送到白家大院。
刚踏入大门白翎又来了电话,歉意说车子刚驶出山口收到紧急指令,估计又是一个通宵……
唉,那我跟小宝聊聊吧。方晟叹道。
不料小宝也不在家,说跟同学一起到郊外野营去了……方晟又暗自叹息,按说申长找谁谈话就谈话,可今天想找两个儿子谈话都没空……老子在儿子面前永远摆不出威严,当再大的官都不行。
很意外的是向来早睡早起的白老爷子居然还在院里散步,见了方晟微微一笑,中气十足道:
“差点被凌洪困住,你倒是身经百战什么自然灾害都遇见过了。”
见老爷子心情不错,方晟上前拍了几句马屁然后拐弯抹角问起于云复所说的万言之书。
白老爷子毫不留情揭破道:“是于家二子说的吧,外界压根不知这事儿,当然也不算好事没必要四处张扬,但要说跟彭老那封信——不好比,信的内容哪怕放到现在都不能公开,所以当时就销毁了。”
“销毁了?”方晟失望万分。
“你的嘴还算紧,透露一点无妨,但不准外传,”白老爷子难得开了金口,在后院挑空旷无人的地方道,“信呈送之后老人家花了三天时间才看完,然后把我和老樊叫过来很严肃地说,你俩讲的东西都是事实不容否认,但我要反问一句,现在的条件与井冈山相比怎么样?那时大家没有退路照样干革命!要我看硬件条件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军人有没有豁出去的决心!你们呐,好不容易打下江山进了城,都想喘口气享享福是不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美国人就是看准我们当中很多人不想打仗的软肋!”
方晟深有同感:“老人家真是……就现在来看,同样绝大多数人不想打仗的。”
“在老人家面前,我和老樊被说得汗流浃背惭愧不已,最后离开时他和蔼地说这封信就不留档了,烧掉吧?我和老樊忙不迭点头,说烧掉烧掉,然后秘书当我俩的面烧掉了。”
“还……还是有点可惜,毕竟是段珍贵历史片断。”
白老爷子叹道:“丢人现眼罢了,什么珍贵片段!当时我们这些所谓高级将领真怕打败仗啊,万一……万一溃不成军,人家可是打着联合国旗号的,要是再来个八国联军入侵,我们都是千古罪人!可他老人家拍板打,全国团结一心地打,成功地扼制住美国人的嚣张气焰,也获得世人尊重——大国尊严从来都是打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
“对,枪杆子里出正权嘛,老人家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
“但是……留下一个致命隐患,从而一定程度导致后来民族的悲剧……”白老爷子慢腾腾道。
方晟没听明白:“爷爷的意思是?”
白老爷子双手负在身后,表情前所未有地沉重,看着夜空道:“老人家总是对的,几十年来凡他坚持而别人一致反对的事情,事实证明他都是正确的一方,而且有些事隔多年才发现他的卓见远识!从而使得我们党、我们领导层、我们……全国人民都对他产生迷信般的崇拜,以至于当他发生错误——哪怕单凭眼睛都能看到错误,所有人还相信他是对的——即使现在,不是仍有人在替他的错误辩解吗?小方,你说是不是很可怕?”
“后来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试图打破特殊历史背景下的那种……没经历那场浩劫,对我们这代人是非常幸运的。”
“应该经历,那样才能更透彻地理解并感悟到一些东西!”
晚风中白老爷子萧瑟地说,嘴角线条紧绷,道,“我不清楚于家二子为何叫你问那段史海钩沉,老于当年的做法很聪明躲过了历次冲击,低调保存好自己耐心等待时机,不象我和老樊因军务需要必须冲在第一线,吃了不少苦头……还好我身子骨硬朗,上次差点见马克思了又被拽回来!”
“听说军部措施得当受到的冲击并不算严重……”
难得老爷子愿意提及过去,方晟趁机请教了很多历史书里晦涩不清、含混带过的疑问,爷孙二人站在草坪聊到晚上十点多钟,直到保健医生再三催促才回屋休息。
周一的申长会议会期一天,最后一项议程由战略安全局局长作安全报告,主要是提示风险,加强正务系统信息安全,防止正务院及各地涉及国计民生的敏感数据和决策泄露出去。
一项常规的安全教育培训,但其中一句话让方晟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杜绝或减少小范围朋友、战友、同学、老乡聚会,去了不可能不喝酒,喝开了不可能少喝,当您的警惕性被酒精麻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而潜伏在暗处的间谍特工捕捉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他们很有耐心,会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交棒给后人,有时他们的等待被证明是值得的……”
直到主持人宣布散会,方晟都浑然未觉呆呆坐在座位上,往事如同电影镜头一幕幕在脑中闪现!
“走啰!”陈皎从前排经过时拍了拍他,却没象以前那样邀酒——刚刚强调能不喝就不喝,岂能什么,一路无言开到校门口,保安上前阻拦,她晃了晃证件径直开进去。
“行政办公楼。”方晟道。
车子一直开到行政办公楼大厅前,方晟道:“小管留在车上,看好时间,两小时内看不到我们就立即打电话给白翎,走!”
乘电梯来到12楼,站在走廊尽头方晟指着中间办公室,道:“老吴、小吴各扼守一边,如果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的不是我和鱼中校,你们可以开枪击毙!”
老吴和小吴心中一凛,齐声道:“是!”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鱼小婷跟在他身后道。
方晟淡淡道:“是吗?不见得吧!”
说着一把推开门,微笑道:“上午好,蔡院长!”
蔡子松,京都交通工程技术学院院长,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前边批阅文件边看竖在前侧的手机,见状愕然地站起身:
“方申长……怎么有空……到我们这种小学校?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下楼迎接呀!”
方晟快步过去坐到他对面,还是一脸微笑。鱼小婷不等他吩咐便反锁好门,闲闲似的贴墙站在几步开外。
蔡子松看看她,又看看方晟,征询道:“这位是……”
“我的警卫。”
“喔——对了,要不要通知下燕慎他们几位中午聚聚?好久没一起喝酒,难得方申长有空找个清静地方热闹热闹,正好家里珍藏了几瓶好酒……”
方晟摆摆手,道:“别打扰他们,今天来是想跟蔡院长单独聊聊,聊一件……略有点严肃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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