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慕雪芙刚刚梳妆完,景容就如昨日她所求派人将忠祥和云坠送来交给她处置。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全身发抖,贼头贼脑的四周乱瞟;一个默不作声,视死如归的样子。
慕雪芙歪在红酸枝雕山水玫瑰椅上,面前是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昨夜她缠着景容对弈,明明她执黑子,抢占先机,将金角银边占全,可依旧让景容把黑子的气都一一堵住,虽然下到一半就没继续,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黑子处于劣势。她一早上起来,就在这研究棋局,看看有没有可能扭转乾坤。
手指在盛着黑子的棋盒里不断搅动,突然,灵机一闪,似找到破绽,执起一子落在棋盘上,刚要高兴,可细细一斟酌,简直是凿了东墙补西墙,懊气的捡起之前下的棋子,随意扔进棋盒里,这才看向他们两个人。
“我说过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你们俩很聪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慕雪芙索性不去想棋盘上的事,目光转移到他们身上,扬了扬手让他们起来。
云坠面露喜色,欣喜道:“奴婢能保全自身,全赖王妃提点。王妃是奴婢的再生父母,以后奴婢定会全心全意伺候娘娘,万死报答王妃的救命之恩。”
慕雪芙满目嗤笑的扫了她一眼,眼中的清冽之色显而易见,泠然道:“这话我可不敢信!我已经毁了你的容,”顿了顿,看着她面上已经结了疤的痕迹,“只怕此时你心里已然对我恨之入骨才是。”
云坠听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王妃保住奴婢的命对奴婢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奴婢怎敢心存怨恨?”
“恩典?”慕雪芙悠然站起,走到云坠面前蹲下来,勾起云坠的下巴,嘴角一挑,道:“本王妃可是将你的脸毁了,我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容貌对于女人的重要,我要是你,恨不得杀了毁我容貌的人。”指尖轻轻划过那有些狰狞的疤痕时,云坠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惹得慕雪芙嗤嗤一笑,却邪气不足。猛然,她扣着云坠的喉咙,满目阴森,声音变得凌厉起来,一扬手将云坠拎了起来,扬声道:“况且我何时说要保住你的命?”
云坠瞳仁瞬间扩张,惊悚万分,她抓住慕雪芙的手,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王妃放过我吧,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奴婢一条命吧。”
慕雪芙哼笑一声,忽然松开手,云坠的身子如清风拂柳般跌落到地上,她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拽住慕雪芙的裙角,“求王妃饶了奴婢这条贱命,都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受了李侧妃的蛊惑才会做对不起王妃的事,奴婢,奴婢以后这条命都是王妃的,为了王妃,奴婢什么都愿意做。只要王妃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慕雪芙嫌恶的踢开她,“本王妃最恨人背叛,你却偏偏逆我的意,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云坠自知慕雪芙不会饶了她,也不再求饶,只是一双眼睛怨恨而畏惧的看着她,狠狠道:“王妃娘娘难道想说话不算数吗?您答应了奴婢会救奴婢一命,怎么如今奴婢向王爷说出实情,您又不承认了哪?哼,堂堂王妃,竟然言而无信,岂不是让人笑话!”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卸磨杀驴吗?”慕雪芙目光凉凉的扫过她那充满愤恨的面容,澹然微笑,“再说我何时说过要救你,我只不过说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本来我是好心想着让你去王爷那说出真相,或许王爷会大发慈悲饶了你,可王爷没有发话宽恕,我可不敢贸贸然放了你的性命。”
听罢,云坠连笑几声,带着不甘和恨毒的眼神横视着她,“你不要当我是三岁小孩子,王爷既然把我和忠祥交给你,自然是把我们二人的命交给你处置。如今你倒是撇的清,将这事堆到王爷身上了。想要我们的命,何故如此冠冕堂皇!我看你就是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如此毒妇,你小心遭雷劈啊!”
“啪――”白伊二话不说劈头就是一巴掌,呵斥道:“混帐东西,竟敢以下犯上,中伤王妃,我看你死不足惜!”
云坠捂着脸,恶狠狠的瞪着白伊,鼻子里愤愤的喘着粗气。猛地,她骤然起身扑向白伊,如同疯妇般,乱挠乱抓,“你敢打我?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你凭什么打我?”
白伊不躲不闪,待她近身时,抬起一脚就把她踹到门口,“疯子!”
白伊这一脚踢的不轻,直接把云坠踢的吐血。她伏在地上,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咳嗽,但每用力咳嗽一声就会吐出一口血。
慕雪芙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她,略整了整白伊的衣领,轻启朱唇,一字一顿道:“云坠以下犯上,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王妃,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王妃饶了奴婢一命吧。饶了奴婢吧,娘娘饶了奴婢吧。”
慕雪芙冷眼看着被人押走还狂嚎饶命的云坠,轻轻冷哼一声,又看向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忠祥,“你不求本王妃饶你一命吗?”
“难道奴才求饶王妃就会放过奴才吗?奴才没有别的心愿,只要王妃放过怀香,奴才这条命王妃随时可以拿走。”忠祥勾了勾嘴唇,抬眼看着慕雪芙,不吭不卑,只是提到怀香时眸中才微微闪烁,“只望王妃兑现当初的承诺,放过怀香,她真是无辜的。”
慕雪芙扬了扬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围绕了圈,心思一转,玩味道:“本王妃若是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要不要?”瞧着忠祥眼中泛着的点点亮光,慕雪芙脸上的笑意更甚,“两个人只能存活一个,拿怀香的命换你的命,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她只是个青楼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一个不洁的人,你何苦为了她而不要自己的命哪?”
“即便怀香误入风尘,但在奴才的眼里她也是这世上最纯洁的人。”忠祥眼神坚定,却拂过无限的痛心和柔情,“她有一颗这世上最干净的心,洁白无暇,没有半丝污点。为了她,别说是死,就是永世不得超生又何妨?”
慕雪芙脸上的笑容慢慢尽失,冷下脸,凝眉深锁,半晌,嗤笑道:“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心,人心早被**、贪婪所覆盖,即便她在你心里再美好,也不可能干净。”目光中充斥着一层锐利,似烈风刮过忠祥的脸颊。慕雪芙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怒气,顿了顿,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既然你说怀香拥有这世上最干净的心,那我倒要看看她的心到底有何与众不同!”
“王妃!”忠祥的脸徒然变色,低呼一声,不可置信的盯着慕雪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叩首求饶,“王妃求你放过怀香吧,所有的事都是奴才一人所为,与她无关,请您大发慈悲放过她吧。”
慕雪芙不理他的求饶,看向站在一旁低首的青琢,沉声道:“把他拉下去杖毙,再去将怀香的心掏出来,让本王妃看看她那颗心到底有多纯净!”
忠祥顿时怔愣,瞠目结舌,一时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主子!”青琢微微皱眉,轻声唤道。
“连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慕雪芙横目斜飞,看了眼她不忍而担忧的样子,复目光又轻轻扫过忠祥颓败凄然的神情。
“也好,至少黄泉路上我们两个相伴,不会孤单。”忠祥喟叹一声,嘴边漫着无边的苦涩。“不能同生,同死也好。”
不能同生,同死也好。慕雪芙听到这一句,身子不由一颤,脑海中浮现出娘亲离别她时的情景。她猛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手握成拳抵在桌子上。须臾,慕雪芙似是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咬咬牙,清灵的声音溢出,“你既然有此愿望,我就成全你!”顿了顿,转过头看着他,“将他带走,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他。而这个世上,也再也没有忠祥和怀香。”
青琢会意,松了口气,上前几步,一掌将忠祥打晕。
晃晃悠悠中,忠祥慢慢醒来,他睁开迷蒙的眼睛,缓缓坐起来,环顾四周,发觉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祥哥。”一声亲切熟悉的呼唤瞬间让他提起神来。
“怀香?”忠祥立即站起来,看着端着盘子进来的人,惊喜万分,几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头,“我们是在阴间团聚了吗?”
怀香身穿一件普通粗制衣服,盘着发髻,一副妇人打扮,朴素清秀。她将盛着饭菜的盘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握住忠祥的手,温声道:“这哪里是阴间,这是阳间。”看着他一脸疑惑的神情,接着道:“宸王妃恩典,让身边的侍女为我赎了身,并给了我们一笔钱安排我们离开。只是,王妃有命,你我以后不得再踏入皇城。”
忠祥惊愕片刻,想起被打昏前王妃说的话,嘴角慢慢上扬。他搂过怀香的肩,低喃道:“原来王妃并不是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