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看她一眼吗?”李天啸看楚轻面上隐隐浮上恍惚,忍不住开口道。
楚轻摇摇头:“她大概不会想让我去看她的,那天在一品斋的厢房的时候,她那时候就在交代后事了,我于她来言,就像是一个正义的审判者,她吃了这么多的斋,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不过就是希望死后能与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想见。可我的存在,就会提醒她那些她做过的血腥的事,怕是会更让她不舒服。”
李天啸点头:“朕回去让他们好好替她诊治,让她走的时候至少没这么痛苦一些……”
楚轻应了,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按照她临死前所言,死后把她的遗体与她当年未出世的孩子葬在一起。
而另一边国舅府,刘国舅一夜未睡,他无力的坐在大堂上,外面乱糟糟的,婢女嬷嬷出出进进的,带着的御医来来往往的,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一夜之间,竟是白了双鬓,眼神浑浊没有焦距的望着一处,许久都没有能说出一句话。
管家不安地走进来,看到刘国舅这模样,忍不住道:“老爷,您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老奴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刘国舅却没动,他慢慢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管家:“御医怎么说?”
管家眼里闪过什么,可到底还是慢慢说了出来:“御医说……怕是就这两天的事,他们现在只能让夫人少点痛苦,可……他们让老爷尽快准备身后事了。”
刘国舅一直就那么盯着管家,许久,才咬着牙,猛地掀翻了身边的桌子,怒吼:“不可能!她昨夜明明就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说……说……没了就没了。”到最后几个字,刘国舅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似乎还没能从刘夫人说死就要死的打击中回过神。
管家诧异地看着刘国舅,他其实一直以为老爷跟夫人的关系不是很好,毕竟,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流,老爷也不怎么回主院,更多的是在外面,要么流连青楼,要么就是在外室那里,不过倒是一直没把人给带回来。他还以为老爷与夫人早就没感情了,可没想到……
“老爷,御医说……夫人这病已经得了不短了,至少已经有半年以上了,怕是更长,只是夫人一直没说而已,也不好好用药,刚刚发现的时候也许有救,可现在……怕是回天乏术了。”管家感慨一声,御医这意思就是说,夫人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不过就是不愿意告诉老爷而已,怕也是……一直就想死罢了。
刘国舅应该是听出来,他恍恍惚惚的重新颓败地坐了下来,哑着嗓子苦笑:“她就这么不想活着么……”
管家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被刘国舅给挥退了。
刘国舅坐在大堂里许久,才慢慢撑着扶手站起身,一步步晃晃悠悠地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到了房门前,御医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几个嬷嬷与婢女正在里面边收拾边哭泣。刘国舅听得心烦,慢慢走进去,听到他们哭,吼道:“都哭什么哭?夫人这不是还没死吗?滚!都给老夫滚出去!”
嬷嬷与婢女被刘国舅这近乎癫狂的模样给吓到了,也不敢多呆,赶紧就走了。
等房间里就只剩下刘国舅与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刘夫人时,刘国舅望着屏风火,影影绰绰的一个影子,房间里染着香,可依然遮掩不住那浓烈的血腥味,他抬起步子,觉得沉得很,慢慢朝着那边一步步挪了过去,等终于站在床榻前,瞧着那一张脸迅速苍老消瘦的面容,咬着牙才忍不住了喷涌而出的情绪,他狠狠拽着对方的衣襟,猛地拽了起来,可看着她没什么反应的身体,又慢慢把人给放了下来:“为什么?!”
刘国舅嘶吼着,“这些年你不愿意看到老夫,行,老夫很少过来打扰你,你想吃斋念佛,老夫也依着你,就算是你暗地里挑拨赵夫人对梅姨娘下手,后来老夫知道了,也没戳穿这件事,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为什么还要想死?!如果是因为孩子,你难受,老夫比你好受多少?!当年你流产,真是是意外啊!”
刘国舅痛苦的吼了一声,只是吼完睁开眼,却在看到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刘夫人时,他眼睛一亮,猛地趴过去,想拽住刘夫人的手,却被刘夫人给费力拽了出来,刘国舅还想去握,刘夫人咳了起来。
刘国舅不敢了,只是趴在床头:“你……行行行,老夫不动,你感觉怎么样?”
刘夫人静静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我的身后事……怎么……样了?”
刘国舅气得浑身发抖:“除了这个,你难道就没别的要对老夫说的吗?”
“说什么?说刘德谦,还是说……刘宸玥……还是说你那些外室……还是你这些年的风花雪月?”刘夫人嘲讽地看着他,眼底的焦距越来越对不上,让原本暴怒的想要吼出声的刘国舅的声音就那么戛然而止了。
“你到底要怎么才肯相信老夫……当年你流产,真的是意外,不是老夫所为……那也是老夫的儿子,老夫怎么舍得就那么流掉?”刘国舅痛苦的捂着脸,“等你好了,老夫带你去看念儿的灵位,老夫这些年,也不好受……”
刘夫人沉默地看着他,许久,苍白的唇吐出几个字:“可我……一个字都不信……他们都说,你怕我……对你的私生子……不好……你好狠的心啊……刘忠扬……你怎么能杀了我的孩儿……”
刘国舅几近暴怒的情绪游走在崩溃之外,他刚想怒吼,却看到刘夫人又歪过头吐出了一口血,吓得他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我怎么可能为了什么私生子杀了我们的孩子?那……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啊!”刘国舅大概是被刘夫人一口接着一口吐着的血吓到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刘夫人的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朝着刘国舅看去,眼底带着希冀的光:“你……你说什么?”
刘国舅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可瞧着刘夫人原本死寂的眸仁里,那隐隐浮动的希望,咬咬牙,道:“谦儿他……不是我的孩子。所以当初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我为了私生子从而故意把我们的孩子弄没了……那真的是意外!”
刘国舅抱着刘夫人,他这些年何尝心里好受?
刘夫人眼底闪烁着:“那他……是谁的孩子?你难道会甘心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你这些年待他如何,你自己知道……”
刘国舅把人搂的更紧了,他能感觉到刘夫人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你信我好不好?谦儿真的不是我的骨血,我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是因为,是因为……他是妹妹的孩子。”
刘国舅看的刘夫人瞳仁越来越涣散,生怕她真的就那么死了,咬咬牙,把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刘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光……可是那光之外,许久慢慢凝聚在刘国舅的脸上,突然继续咳了起来,嘲讽道:“你骗我……你还在骗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太后的孩子?怎么可能……噗!”刘夫人又吐出一口血,躺在那里,眼神望着床幔,已处于弥留之际。
刘国舅被吓到了,“真的,他真的是太后的孩子,是太后当年还没进宫之前生的私生子……”
刘夫人却是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刘国舅吓坏了:“御医!御医!来人啊,都来人啊!”
随着又一阵人仰马翻,御医再出来时,看着头发凌乱,双眼发红的刘国舅,叹息一声:“国舅爷,老臣无能,还是尽快办后事吧……夫人若是有什么遗愿,就赶紧帮她了了吧,否则……”御医摇摇头,像是也说不下去一般,就那么叹息了一声走了。
刘国舅恍恍惚惚的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管家不安地喊了他一声:“老爷?”
刘国舅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脑海里闪过御医的话“有什么遗愿,赶紧帮她了了”……他突然咬咬牙,猛地转身,低吼道:“备马,老夫要进宫一趟!”
刘太后拿到刘国舅递的帖子时,正躺在贵妃榻上让嬷嬷给按摩,听到嬷嬷的话,睁开眼:“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嬷嬷道:“……听下面的人说,刘夫人,怕是不好了……”
“嗯?”刘太后坐起身,接过嬷嬷的参茶喝了一口:“怎么回事?前些时日不还好好的?”
嬷嬷道:“这不是很清楚,听说因为宸姑娘的事,让刘夫人与国舅爷很是不愉快,昨夜国舅爷连夜进宫请的御医,后来就听说,怕是不行了,就这两天的事了……”
刘太后皱皱眉,倒是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摆摆手:“传旨让国舅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