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舅如果知道自己去一趟宫里,不过是无功而返,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刘国舅肯定是不会进宫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狠心,即使自己跪下来求她了,她依然没答应来帮自己说上一句话。
不过是一句话就好,只是一句话……刘国舅抖着手,到现在都记得他进来的时候,她睁着眼死不瞑目的模样,心口像是被剜出了一个口子,汩汩的往外冒着血,疼得他每一下呼吸,都像是煎熬,像是在惩罚着他一样。
可他没想到,夫人竟然还留了话给他,这让刘国舅眼底又忍不住闪过希冀的光:“她、她说了什么?”
楚轻瞧着刘国舅这模样,竟是觉得有点不忍心,可看惯了世间分分合合,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刘夫人……她想自己死后,不葬入刘家祖坟,她想……与她那未出世的孩子葬在一处。”
楚轻说完这句话,明显看到刘国舅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了下来,眼底希冀的光一点点散尽了。
他的唇哆嗦着,许久才哑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
楚轻揉了揉眉心,偏过头,视线落在了刘国舅的身后刘夫人盖着白布的身上,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她不忍心再去看刘国舅的眼神,她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刘国舅太过可怜,她怕自己多看几遍,倒是真的软了心。
可想到那些被刘国舅害死的生命,她只能强行让自己狠下心,“国舅爷,这是……夫人的遗愿,她希望死了之后,不再是刘家人,希望跟你再无瓜葛。”就像是彻底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纠葛,她即使死了,也要将他拉入无边悔恨的地狱里,让对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楚轻从刘夫人这种做法中,感觉到了她的怨,她的恨,还有这一世的不甘心,统统从此刻刘国舅悲痛欲绝中表达的淋漓尽致。
刘国舅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突然,歪过头,竟是急火攻心的猛地吐出了一口血,直挺挺的朝着身后倒去,被惊吓到的管家赶紧给扶住了:“老爷!老爷!快来人啊……”
刘家再次乱成一锅粥,楚轻觉得自己的话既然带到了,怕是要等七日之后安葬的时候再过来了,否则,刘国舅怕是恨死她了。
只是就在楚轻转过身打算走出去的时候,先前进来的时候,那种一直被偷偷瞧着的视线又看了过来,这次楚轻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突然猛地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惊慌失措的目光。
楚轻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是刘夫人身边跟着的那个嬷嬷。
那个嬷嬷大概是没想到楚轻会突然回头来看,吓了一跳,抿了抿唇,朝着楚轻露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不怎么自然。
楚轻眯着眼,想了想,突然开口道:“你是刘夫人身边的人吧,夫人还交代了自己死之后入葬要穿的衣服,你过来,我跟你说一遍,你下去之后好好准备。”
那嬷嬷愣了下,随后连忙诶了声,就弓着腰跟了上去,垂着眼,瞧不见面容,可楚轻总觉得对方的模样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对方眼底没有敌意,却又带着好奇与欲言又止,这就值得耐人寻味了,按理说这时候这嬷嬷既然是刘夫人的人,刘夫人死了,她应该在意的是刘夫人安葬的事宜,可为何会注意到自己?除非,她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可对方与自己并不认识,为何要跟自己说什么?
那么,就只能是刘夫人最后交代了什么要让她跟自己说。
果然等那嬷嬷跟着楚轻走到一个角落里之后,就乖乖站好了,“不知大人要交代老奴什么事?夫人说她要穿什么丧服,老奴好去让人准备。”
楚轻正对着嬷嬷,不动声色的垂着眼道:“夫人说她最喜欢杏黄色,所以陪葬的首饰多添几件杏黄色的,至于丧服,她想穿白色的,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而就在楚轻交代的时候,那嬷嬷不动声色的极快的塞给了她一个东西,楚轻收入袖袋里,继续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挥挥手让她去准备了。
嬷嬷这才老老实实的回去了大堂,不多时御医再次过来了,开始替刘国舅诊脉。
楚轻则是出了国舅府,重新回到了提刑府衙,让应振兴搬来了几套卷宗,随后等书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楚轻才把先前嬷嬷塞给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发现嬷嬷塞给她的是一封信,展开来,最先入眼的就是那口血,喷溅在宣纸上,触目惊心的红,与黑色潦草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楚轻心头动了动,可等看清楚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楚轻猛地站起身,差点踢翻了面前摆放卷宗的桌子。
外面一直守着的应振兴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累了起来走走,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楚轻稳下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没什么异样。
只是等匆匆坐下来时,依然没能冷静下来:怎么会?
刘德谦竟然是……是……
楚轻脸色变了又变,站起身,觉得这封信不能留,她起身点燃了一根烛火,把信立刻就烧了,等瞧着那灰烬散尽的时候,楚轻的心暂时冷静了下来,她踩灭了火星,才勉强定下心思开始整理卷宗,为了以防万一被太后的人给盯梢了。
直到天黑了之后,楚轻像往常的时辰,出了府衙,一路晃悠回了苑子,等回到了房间里,楚轻立刻换了一身衣物,就匆匆从密道离开了。
楚轻匆匆从暗道进了宫,自从与李天啸说开了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再次用这个密道。
李天啸从刘家回来之后,先去了一趟坤宁宫,象征性的说了刘家的事,让刘太后安排接下来的事宜,这才回了御书房。
可脑海里却是一直在想,刘国舅为何会在刘夫人弥留之际突然进宫?
这不合情理,白日里他也见到了刘国舅对刘夫人死的在意,既然是如此的在意,为何会在刘夫人可能随时都可能过世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举动?难道这时候进宫会比刘夫人的生死还要重要?
李天啸想不通,所以听到暗格里有动静的时候,李天啸眯了眯眼,这么晚了谁会来?
李天啸朝刘公公看了眼,后者点了点头,就不动声色地退下了,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以防有人偷听。
李天啸本来以为是余栉风,余栉风每次来的时辰不定,他本来不想理对方的,低下头开始批改奏折,只是对方走过来的脚步声很轻盈,与余栉风又截然不同,李天啸猛地抬起头,果然楚轻的脸就映入眼帘,他忍不住惊喜又讶异道:“你、你怎么来了?”
楚轻看到对方竟然这么惊喜,耳根热了热,不过这种微妙的情绪,被她很快压制住了,深吸一口气,朝前走了一步:“皇上,微臣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李天啸诧异,随后面色凝重了起来,如果不是重大的事,对方应该不会这么晚了才过来,他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什么事?”
楚轻紧盯着李天啸,突然有点不确定要不要说了,毕竟这种事情算是皇宫的丑闻了,这种事情……她还没查清楚到底是真是假,可她一看到刘夫人留给她的那张纸上写的东西,第一时间就想告诉李天啸,这大概就是信任吧。
楚轻也不再犹豫:“皇上,微臣先前刚知道了一件……事,只是微臣也不知真假,是临死之前刘夫人写了,让身边的嬷嬷死后交给我的。”
李天啸一怔,莫名就想到了刘国舅突然冒然的进宫,难道跟这件事有关:“她说了什么?”
楚轻抿了下唇,才缓缓道:“她说……刘德谦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李天啸猛地坐直了身体,瞳仁骤然一缩,对方这模样吓到了楚轻,她当时也挺惊讶的,毕竟,这种事……刘德谦是太后亲生儿子,如果是先帝的种,必然不会送到外面,还要让刘国舅来养,而且从刘德谦的年纪来算,怕是在刘太后进宫之前竟然就已经出世了。
想到这,楚轻觉得这刘太后也是……
可现在的问题是,刘德谦的亲生父亲是谁?
李天啸受到的打击自然也不小:“你确定?”
楚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确定,不过刘夫人临死之前的话,怕是也不会说假话吧。”刘夫人这么恨刘国舅,甚至不惜借着她的手毁了整个刘家,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一旦能够确定了,怕是……以后想要弄垮刘太后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李天啸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他揉了揉眉心,脑袋里飞快地转着,突然闪过刘国舅莫名其妙的进宫,突然这一切,就这么对上了。
对,当年刘夫人因为孩子流产一事,这么恨刘国舅,就是因为觉得刘国舅是为了把私生子接进来,所以才害了她未出世的麟儿,刘国舅如果在刘夫人临死之前想要告诉她真相呢?
所以……刘国舅进宫是为了劝太后去亲口说给弥留之际的刘夫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