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回
饶是先前还处于醉酒的状态,也无法阻止白榆此时后背上浸满了的冷汗。
――妈呀, 她刚才都干了些啥?
夜里本来就凉, 不然白榆也不会直接一出门就被拿凉风吹得酒劲上了头, 这会儿她背后的衣物一汗湿, 瞬间觉得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
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爬上来,白榆的酒几乎是霎时间就醒了。
她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然而却因此更加感受到了手指上衣料摩擦的触感。
……酒是醒了,她这手可还拽在人家衣领子上呢。
一个“怂”字向来是贯穿白榆一生的座右铭,就像现在, 她感觉得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 而很难辨别出到底是哪一种情感――她总觉得是惊恐更多一些。白榆心神动摇得厉害, 不过就算这样, 他们间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她能发觉身体僵硬的不止是她, 哪吒也是同样。
白榆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一直埋着不敢表露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揭了个干净,明明正是因为不敢说出来, 她才会去借酒消愁。
要是知道喝完会口渴跑出来溜达, 要是知道还会好死不死地遇见当事人, 要是知道会在酒劲儿下做出这种事……
她打死都不敢喝啊!
白榆觉得,“怂”可能不是她的座右铭, “作死”才是。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装晕?
她想象了一下直接假装晕倒在对方怀里的画面,脑海中才出现了一点点画面就自己打了个寒颤。虽然白榆知道哪吒不至于是那种会把她直接扔地上的人, 但这种事情她实在做不出来啊!
那……
心里萦绕着千思万绪, 白榆慢慢放开了手, 拉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唇上还残留着的触感再鲜明不过,残留的醉意让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角,然而刚伸出舌尖,白榆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立刻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连再偷眼看一眼哪吒的反应都不敢,只是移开了眼神。
“嗯,对,就是这样。”
作为一个酒量颇好的人,白榆对于喝醉酒的人会是什么反应可再清楚不过了,她干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故意让自己的语调都显得飘忽了许多。
“水呢,厨房有水吗?”
她直接绕过哪吒的旁边,往他身后的厨房走了过去,才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哪吒开了口,声音中倒不似含了什么感情:“你喝酒了?”
是了。
仗着哪吒没有转过身看不见,她抬手摸了下嘴唇。
她身上本来就带了点酒气,俩人刚刚又才亲过……
哪吒这反应正合白榆意。
“谁说我喝酒了?”
她提高了声音,就像很多喝醉了的人会坚决不承认自己醉了那样,毫不犹豫地否认道:“你从哪儿看出我喝酒了?”
哪吒的声音又过了两秒才重新响了起来,相较于之前,其中又多了几分让白榆一听就有点冒冷汗的冷意:“站住。”
“别装了,”接着,他说道,“你酒刚才就已经醒了吧?”
白榆:“………………”
比醉酒后强吻别人更尴尬的是什么?
是强吻以后假装喝醉想要开溜还被对方反过来发现。
在已经被发现了的现在,再装下去就是在侮辱人家的智商了。尽管内心百般不情愿,白榆还是站定了步伐,慢吞吞地转过了身去。
神仙府上向来没有差钱那一说,即便已经到了半夜三更,厨房里也仍旧点着灯。她这几步已经走进了灯光的范围内,哪吒先前叫住她的时候也上前赶了一步,从窗户中透出的灯光很暗,暗到白榆并不能确定自己在对方耳朵上看到的那一抹红色是不是幻觉。
他的表情倒是一切如常。
白榆还在想象哪吒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她刚刚成为老鼠精的时候,那时她还没办法很好控制住身体本身的功力,导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结果就是哪吒气得不轻,但最后还是放过了她。现在,她已经不止是说说的程度了,而是直接付诸行动。
那,他会发火吗?
不……
白榆愣愣地想道。
她心里好像,就没怎么担心过。
就像醉酒时所作出的行动都不过是内心想法的真实流露,她敢在喝醉的时候亲了他,也正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在她做出这样的行为之后,哪吒也许会生气,也许会像之前一样发火,但并不会对她真正做什么。
那小半坛酒在让她相较于平时多出了不少冲动的同时,此时冷静下来,反倒还有了几分之前看不透的清明。
说到底,她之所以会这么想,也都是以往两人相处时所带来的感觉。
从孤身下来寻找这个“义妹”,再到她偷跑后又被其发现带到这个院子里来“看管”,在她表明身份之后,哪吒却依然执意将她留在这里。在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无论他们两个人承认与否,两人间的关系早就不是兄妹那么简单了。
这样一想,白榆倒不怎么怕了,她做好了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却没想到接下来看到哪吒却是这样的反应。
他近乎是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白榆愣住。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念头居然是,原来哪吒这样的人,这样笑起来是这么好看的。
“你说是因为这个?”
他反问道,白榆愣愣地点了下头,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可再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反倒还会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之前那一闪而过的笑意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哪吒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样子。
……装还是哪吒能装。
他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之后,真正说起来时又改了话头。
“先前那天,”他道,“你那师父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件事。”
原本难免有些失望的白榆在听了这句话后,心猛然提了起来,人也是一个激灵。
她从之前就一直想知道束哲到底跟哪吒谈了些什么,却苦于不知从何开始打听,这下哪吒自己提起来……虽然这时机好像不对,不过也确实是她想知道的。
“他说,他与金星是旧识。”
“……金星?”
白榆下意识又喃喃问了一句:“太白金星?”
哪吒挑挑眉,道:“不错。”
听到这话,白榆觉得自己脑门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别的不说,束哲还真是越来越出乎她意料了。她原来只道他功力深厚,自己摆脱了老鼠精那修炼法子后可以跟着他学点东西,之后越相处才知道他个人实力实际上远超乎她的想象。如今又从哪吒口中得知,束哲还跟太白金星是旧识,那他这身份……
但这跟哪吒有什么关系啊?
看出了她的疑惑,哪吒接着开了口,不过视线却没继续看着她,而是转向了别处:“当年奉如来的命令,她拜父王为父,拜我为兄。在那之后,我所作所为也并没有比父王好到哪里去。我原本只以为她为妖惯了,也受不过在天上拘束的日子,所以也就维持个一方在天界、一方在凡间的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所谓父兄不过是个名头。”
哪吒口中的“她”,白榆当然也知道到底指的是谁。
自打她把自己真实身份表明的数日以来,不管是她还是哪吒,都未曾再提起过这身体原本的主人。
哪料到现在倒提起她来了。
“那日我与以往一般当值,倒是碰巧见到了金星。”他眼神晦涩,“经金星一番指点,我才知道当初的陈年旧事倒不如我想象那般,所以也就动了想要下来将她带回来好生教导的心思。”
“另一方面也是在想,如今如来安排了取经人要上西天走一遭,这一路上别生出什么麻烦才好。”
他这话白榆也听明白了,哪吒想把老鼠精带回来,一部分确实是因为对这位“义妹”的愧疚,另一部分则是怕这当年就偷吃过香花宝烛的老鼠再惹出什么祸端,她头上还顶着李家的名头,要真是出了什么事,一同败坏的还是他们家的名声。
不过,说是这么说,这么些年哪吒的付诸行动,她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白榆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一面为了自己,一面也为了老鼠精。
“但在你找到她的时候,她早就被偷梁换柱了。”
她声音中难得夹了些没好气,哪吒看了她半晌,没否认。
“你先前说的没错。”
他道:“就算是有了记忆,就算是同一具肉身,你们也不是同一个人,我想弥补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在了,这些日子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白榆没什么应答的兴致,只是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人,你也并非多年前拜我为兄的那个人,也就没有必要拘着兄妹之礼了。”
“现在想来,金星说得倒不错。”哪吒若有所思道,“兴许,父王当初没有认下这个义女身份,还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