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道士,须发皆白,笑眯眯地站在那一道天际亮光处。
楚越笑了笑,紧绷的神经再度松缓了下来。
在楚大少爷眼里已然分不清是人是鬼的老道士打了个道揖,说道:“大少爷果然是天资卓绝,看来老道留下来的那一身长生力,一点都没有浪费,刚才那杀机,差点让贫道转身就逃,现在要真动起手来,老道我是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了。”
楚越笑道:“牛鼻子,你这是冤魂不散,还是命不该绝,竟然走到了这大洋彼岸都能遇到你,不过因为你那一身长生力,我才能撑到现在不死,原本想着死了以后怎么着到了那边也要揍你一顿,不过现在既然还活着,就不跟你计较了。”
老道士淡淡笑道:“大少爷吉人天相,暂且死不了呢,否则贫道当年也不会拿那辛苦一生修炼出来的长生力来开玩笑,不过那原住民部落就不用再回去了,有贫道在,他们暂且不会有危险。”
楚越问道:“牛鼻子,我还是很好奇,你散了一身长生力后怎么还能撑到现在?还是说现在后悔了,要将这身长生力夺回去?”
老道士摇头道:“修道便是修缘,那一身长生力与大少爷你有缘,那贫道就算是想反悔,也夺不回去的,之所以能够来这里,大少爷真要想知道,不妨猜一猜看。”
楚越很想骂一句猜你娘呢,但想想这些牛鼻子估计连自己爹娘都早已经修炼得忘记得一干二净,骂也无济于事,只得深呼吸一口气憋了回去,然后勉强挤出一张笑脸,道:“楼掌门,楼道长,你这神仙一般的人物,就别和我这凡夫俗子开玩笑了,既然来了,总不会是故意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出来吧。”
似乎将那一身古怪脾气连同长生力一并舍弃了的老道士,脾气此刻好得出奇,只是摇头笑道:“大少爷其实不用猜,也不用知道得太多,贫道只是想着在道陨前四处走走看看,再游一遍故地,见一些故人,正好经过附近,感受到了长生力的气机,才好奇想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大少爷,也算是应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楚越笑眯眯地说道:“都说书读一半其义自见,不过在你老人家这里可是书都读到屁眼里面了,你又不是女花似玉的女孩子,我也从来没有扭曲过自己的取向,应个狗屁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老道士依然平静自如,笑道:“原本想着还能再救大少爷一命,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已经是没有必要了。”
楚越眼珠子转了转,跑到这尊神仙般的人物面前,毫无尊师重道地将手搭在老道士的肩膀上,陪笑道:“老神仙,你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不说这一身长生力都是从你那里得来的,就冲着咱们这重逢的缘分,我怎么着也得带着你到处去逛逛啊。”
老道士神情古怪地看了楚越一眼,然后就直接拆穿了楚越心里的小算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大少爷这变脸的本事老道早就领教过了,好意心领了,不过这浑水还是就不趟了。”
楚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满脸悲愤地喊道:“牛鼻子,你当真就不怕那一身长生力付诸东流?到时候你那蓬莱的徒子徒孙可就真没有人管了。”
老道士哈哈大笑,转身而走。
当两人重新回到钾岩湖边的印第安村子时,发现那些村民们都收拾了行囊,显然是要准备迁移到别处去了。
一路缓缓走在前面的老道士楼长青转过头,对着楚越道:“当年为了救楚东流,他们搬迁过一次,这次因为你,他们又要搬迁过一次,这是宿命,大少爷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楚越冷笑道:“我从来就不信什么宿命。”
楼长青深深地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大少爷既然不信,那就最好是能够永远不信,若是将来半信半疑,反倒是不好了。”
楚越这一次反倒难得地正经了起来,脸上的惫懒神情渐渐消失不见,沉声道:“小的时候,因为我妈的关系,其实对信仰这种东西还是很虔诚的,怕坏事做多了到头了遭到天谴,直到我妈和弟弟被带走的那天,就再也不相信这玩意儿了,那些心怀叵测躲在后面看笑话的人都说是楚东流恶事做尽遭了报应,我说去他娘的,那些说这些话的人哪个手里又是干净了的?昆仑也好,西方教廷也罢,这些口口声声信仰可以救赎的人,在人前代替主神行走人间的家伙们,哪个手里又干净过?他们怎么不受到报应?”
老道士轻声叹息道:“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真正的宿命,从来就不是三言两句念经送佛还愿就能够改变的,就像贫道,早些年也是经常难以坚守自己的道心,在乎的越多,执着越多,放不下的也就越多啊,反倒是陷入得越来越深,如何解脱?当初听西域那些和尚们说什么放下即是解脱,曾经嗤之以鼻认为是狗屁,既然都已经放下了,还需要什么解脱,后来放下掌教的位置,舍去了一身长生力,一身轻松地行走在人世间,才明白了过来,放下的是执着,解脱的是宿命啊!”
楚越皱眉道:“真的放下啦?”
老道士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放下了。”
楚越摇头道:“可是每个人的路不同,执着的东西也不会相同,放下二字说来简单,坐起来难啊。”
老道士哈哈大笑道:“也亏得贫道早就放下了,否则今天说不定还要和大少爷争辩一番。”
楚越也是嘿嘿一笑道:“别说,还真有了点世外高人的风范。”
双手附后道袍随风飘舞的老道士遥望远方,道:“屁的风范!”
楚越没来由想到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
老和尚轻声笑道:“大少爷就不必胡乱猜测了,贫道早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也就是走一步是一步了,一切随缘吧。”
楚越满脸苦涩,看着那道飘摇的身影,像是想起了那在风中飘摇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