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之后有余音,笛声重新恢复了最初的悠扬婉转。
楚越从小受叶倾城的影响,不说精通各种乐器,也多少有些了解,听了这么久也总算是听出了些味道。
女孩笛声看似不拘一格野路子,但实际上还是驾驭在她那对乐理的深厚底蕴根基上的,悠扬婉转是攻守兼备的正曲,暴起杀人的高昂激越,则是韵味驳杂全无章法,但也完全切合杀手的套路。
越是简单直接,越是容易杀人见血!
音律这玩意儿,不只是文人雅士附庸风雅装清高的必修课,对于上古练气士甚至是末法时代的精神力修炼者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辅助手段,只不过更多的被用来摄魂定魄、修心养性,防止修炼中走火入魔误入邪道。
但很少有将精神力融入到音律中来杀人的,这种被认为是另辟蹊径误入歧途的修炼方式,却无疑是被鸭舌帽女孩走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除了驾驭外物攻击的威势之外,融入精神力的音律无疑还能够影响对手的意识,甚至如果双方境界差得太明显,还能够扰乱对手的精神力气机运行,要不是楚越体质特殊再加上楼长青一身长生力的灌注,对精神力影响几乎免疫,恐怕早就被斩杀在了这雨夜,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逼近女孩身前五米距离。
楚越以雄浑的精神力一路摧毁前方漫天的杀机,步步为营,虽说艰难无比,但仍是又向前逼近了三步。
此刻,双方只有四米的距离。
那漫天飞卷的雨点,在两股气机的疯狂对撞下,在两人身前已经压缩成了一个透明的弧度。
鸭舌帽女孩仍是一脸淡然,不知是到了循环换气的时候,还是有些走神,目光落在那楼道缝隙间的黑伞上,按在短笛上的手指竟然停了下来。
笛声骤然停止,原本被压缩在两人间的透明弧度,骤然间翻转过来,那凸起的一面朝着女孩,被楚越以强猛精神力轰然推进,与此同时那柄黑白长剑悍然劈出,剑气如长虹透过透明弧度,一往无前。
就在这时,鸭舌帽女孩拿悬停在短笛上的手指有序落下,只是这一次如同初学笛音的蒙童般,竟然是一个笛孔一个笛孔地按下,短笛六孔,发出六道基础笛音,原本应该被风雨声转瞬淹没,但却诡异地一声接一声地重叠在了一起。
六声之后又六声,交错不停,声声入耳!
楚越身体四周,无数雨点轰然炸裂,索性早有防备地施展了星辰护体,在那光罩黯淡之前以游鱼身法在其中穿梭前行。
只是漫天炸响如陷入雷区,在这密集的冲击波下,他就像是一条在狂风骤雨的海浪上枯叶前行的扁舟,整个人身体猛地一震,胸前衣裳尽数炸裂开来。
有温热流淌而下!
楚越死死咬住嘴唇,不去管身体的伤势,手中黑白长剑竟是拼命般地劈下。
鸭舌帽女孩猛地抬头,那左侧脸上的刀疤竟然诡异地蠕动起来,六指齐齐按下,堵住所有笛孔。
一瞬间,整个长街天地间的风雨骤然间一沉,短笛发出了像是被人捂住嘴拖进黑夜巷中的少女般呜咽,她身前的雨幕,像是凝固成了冰霜长城,黑白长剑劈斩在上,竟然难以寸进。
鸭舌帽女孩按在短笛上的六指猛地一松,像是憋了许久的气劲终于舒展,四面八方的雨水如同千军万马前飞射的羽箭,齐唰唰地朝着楚越的身体****而来。
楼上,站在窗边观战的两人身体同时一震,只是眼中的神色却是各有不同。
中年荷官萨尔莫赞不绝口,“想不到以这区区短笛六孔,竟然能够奏出如此气势,既然琵琶音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又有箫音的银瓶乍破水浆迸,到后来竟然奏出了古琴的铁骑突出刀枪鸣,无论是颤音还是泛音,都能够收放自如,融杀机玉天地,如果没有意外,接下来就应该是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了吧。”
站在中年荷官身边的乔家独苗,先是满心满眼的欣喜溢于言表,但很快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就渐渐黯淡下来。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萨尔莫,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杀机四起,打到现在已经猜到这鸭舌帽女孩不擅长近身厮斗,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惜代价地逼近三步之内。
只是面对四周如飞蝗般的雨箭,如果熬不过去,那一切就都是空谈。
从一开始厮杀的时候就在不断融合神秘空间内的九道烙印,试图触发那能够让自己精神力数倍提升的巫法概率,但似乎好运气在那场草原上的生死搏杀中已经耗尽,那完全不同于赌桌上押大小的巫法概率,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成功触发。
从四米到三米,即便不能大步迈出,也不过才两步的距离,但却如同天堑般横亘在了两人中间,以触碰到天地规则的炼神境修为看这漫天大雨,自然不同于常人眼里的寻常景象。
不说凝聚如冰霜长城般挡住那柄黑白长剑劈斩威势的雨幕,就说两人之间这被狂风吹得动摇西晃的雨线,如果没有气机牵引的话,并不具备任何威胁,但从那六孔笛音以基础音缠叠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如同被操练了无数遍的千军万马一般,无论是气势还是那蕴藏在其中仍在不断攀升的杀机,都让深陷在其中的楚越感到束手无策。
如果没有奇迹,那么就只能提前用出最后的底牌。
只是,以星罗万象这种神通来抵挡一波箭雨,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而且,没能成功触发那巫法概率之下,一次星罗万象就能够让自己体内本就已经不多的精神力彻底耗尽,挡住了这波箭雨,就能确保那鸭舌帽女杀手没有更强的音律攻击?
可是,连逃跑都不能选择的他,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风雨如蝗,有猩红在长街的雨水中弥漫,丝丝缕缕,绵延不休。
环顾四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的楚越,伸手悄然在身后摆了摆,然后骤然闭上了眼睛。
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再来一场生死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