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晚秋的凉风带走了夏日的热闹，只剩下松菊犹存。
十月的阳光像蒙着一层纱，照在身上暖暖的。顾琳珑躺在甘氏院中的安乐椅上逗着小绿毛说着吉祥话。
今天，皇上带着他那几个儿子到顾家来视察，甘氏就把顾琳珑拘在院子里，哪也不许她去。
“小橘子呢？”顾琳珑问道。
“芊萝去找了。”
芊萝是专门照看小绿毛和小橘子的丫头。腐败的享乐阶级呀，果然还是这个时代适合我，系统还是蛮靠谱的。
顾琳琅陪着太子一行游着花园，突然一道橘色的身影从垂花门蹿了出来。太子脚下一停。就感觉脚上一重，肉乎乎的。低头一看，一个橘色的团子趴在他脚上。还把身体缩成了一个球，显得更加的圆滚滚了。
顾琳琅吓得赶紧跪下道:“太子爷恕罪，这是家中小妹养的猫，不知怎的跑了出来，惊扰了贵人。”
太子这时才看清脚上的是只猫，还偷偷支起了耳朵。遂弯下身子把它抱了起来。
“起来吧，这畜生也没惊扰到孤。”太子板着粉雕玉琢的小脸，一本正经的说到。
“你家的猫怎么这么胖呀，我还以为是猪呢，哈哈哈……”五皇子笑到。
“确实有些重。”太子颠了颠手里的猫递给了顾琳琅。
“琳琅，你家都给猫吃的什么呀，长这么胖。”三皇子笑到。
“呃，一直是我妹妹在照顾，具体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它很爱吃小鱼干。”
“小鱼干是什么？”五王爷好奇道。
“就是用太湖银鱼晒干制成。”
“不过，小妹说过，十只橘猫九只胖。”
“剩下那只呢？”连大皇子也好奇起来。
“还有一只特别胖。”
“哈哈哈……”
“你妹妹倒是个妙人，孤记得她虚岁才四岁。”
“是的。”
“唔……”
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顾琳珑还不知道自己靠着小橘子还出了名。
……
江南冰不闭，山泽气潜通。腊月闻山鸟，寒崖见蛰熊。柳林春半合，荻笋乱无丛。回首金陵岸，依依向北风。
年终，岁末，收尾的腊月如期而至。
一改往日的清净，府里上下忙碌的置办年事。甘氏也没了往日的悠闲，和谢嬷嬷一道忙活了起来。
顾爹领着顾琳琅兄妹在前院喝着腊八粥。
大米、山药、栗子、银杏、香菇、胡萝卜、青豆、开洋、火腿加入姜丝黄酒、盐、胡椒粉。小火慢炖，精心熬煮。
吃起来黏糯滑软，咸香可口。喝一口全身都暖暖的。顾琳珑眯着眼捧着碗。
这时，外院林管家送来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跟姨娘和谢嬷嬷说一声，安排个院子，珏哥儿和珉哥儿今年来送年礼，顺便在这过年。”
“是，这是今年庄子上的出息。”林管家将庄头递上来的禀贴和单子递给了顾爹。
顾爹翻看了看单子，说：“让他们在院子里磕个头就行了。今年冬天冷，多打发些个赏钱，让他们也过个好年。”
“是。”
“庄子上还送来了些活物，你俩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太冷了。”顾琳珑忙摇头。
将前院的事情安排好后，顾爹带着兄妹俩回了甘氏的院子。
甘氏一边帮着脱掉顾爹身上的灰鼠皮大氅，一边问道:“珏哥儿和珉哥儿住一个院子还是分开住？”
“给他们安排一个院子，就琅哥儿旁边那个吧，早些收拾出来。”
“是。”
顾琳琅拉着顾琳珑倚在罗汉床上，小声的嘀咕:“听说三哥开年打算下场考秀才了，大哥也是举人老爷了。”顾琳琅一脸艳羡。
顾琳珑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读书，以后中状元。”
“唔……还是探花好了。”
顾琳琅正憧憬着，就听见顾琳珑改口道。
“为什么是探花呀？”
“长得好看的才能被点为探花。所以你要努力。”
顾爹走过来就听见顾琳珑忽悠顾琳琅。
拍了怕她的脑袋，“又在瞎说什么，圣上看的是他们的文才。”
顾琳珑瘪瘪嘴，转身在顾琳琅耳边悄悄说道：“颜即正义。”
顾琳琅也学着她的动作，在顾琳珑耳边说：“肤浅。”
“哼。”
……
腊月二十八，琅哥儿一早就和林管家到码头接顾琳珏，顾琳珉兄弟俩。
顾爹带着顾琳珑在正院等着，临近中午时，一行人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父亲。”顾琳珉率先走了进来跟顾爹见礼，“二叔。”顾琳珏紧随其后。
“嗯，赶紧去收拾一下，我让厨房熬了姜茶，你们先喝着暖暖身子。”
“是，谢父亲（二叔）。”
“这是珑姐儿，你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几人互相见过礼。就归坐准备用饭食。
软兜长鱼，水晶肴肉，拆烩鲢鱼头，酒酿清蒸鸭子，风腌果子狸，什锦烩杂素，上汤小米煨海参，杏仁豆腐……
顾琳珏看着一道道形态精致，制作精细的饭菜，道:“无怪乎说江南饭食风味清鲜，色彩鲜艳，清爽悦目，造型美观，别致新颖，生动逼真。我今儿算长见识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也。”
“珑姐儿素来对此有研究，今天这饭菜还是她安排的。”顾爹拍了拍顾琳珑的肩。
顾琳珑一脸骄傲的对顾琳珏，顾琳珉道:“大哥，三哥，你们先尝尝这什锦烩杂素。”
红的肉圆，黄的虾圆，白的水汆鱼圆，加上金黄色的蛋饺，还有黑的海参，有序地排放整齐，很是喜庆。
“来，再试试这三套鸭。”顾琳珑亲手为他们布菜。
“这菜用家鸭、野鸭、菜鸽整料出骨，套制而成。家鸭肥嫩，野鸭喷香，菜鸽细酥，套蒸成菜，汤汁清鲜，多味复合，相得益彰。由外层吃向里层，会越吃越嫩，越吃越鲜。”顾琳珑一边说着一边为顾爹与顾琳琅布菜。
“还有这道风腌果子狸，先用米泔水将腌干的果子狸泡一日，去尽盐秽，蜜酒酿蒸熟，快刀切片上桌。尝尝是不是肉清香鲜美，肥嫩不腻。”
“好了，你也快好好坐着吃饭。”顾爹瞪着顾琳珑道。
顾琳珑吐了吐舌头，遂归坐用饭。
……
到了腊月二十九，府中都换了门神、联队、挂牌，新油了桃符。大门、二门和角门，还在影壁正中挂上“福”字、“鸿禧”、“榖旦”等挂牌。
宗祠在京城大学士府里，顾爹现在在扬州任职，也无法归乡祭祖。故派人打扫了前院正堂，领着顾琳珏，顾琳珉，顾琳琅三兄弟设龛上香。
腊月三十，除夕一大早。朱嬷嬷就将顾琳珑从暖乎乎的被窝里拉了起来。尽管屋里有炭盆，顾琳珑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歪在朱嬷嬷怀里。
“好冷。”顾琳珑闭着眼睛嘟囔。
司琴轻巧的为顾琳珑梳发，用丝带将两个发髻松松的箍着。
司棋将铺在熏笼上暖着的衣服轻手轻脚的为顾琳珑穿上。一番折腾下来，顾琳珑就清醒些了。
遂站在西洋镜前臭美着，镜中的小姑娘穿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红袄，领口上还有一圈白白的兔毛，撒花纯面茜色百褶裙下蹬着一双厚底羊羔皮靴。粉雕玉琢，憨态可掬。
“珑姐儿，你起来了没？”顾琳琅知道顾琳珑一到冬天就恨不得长在床上，生怕她今天起晚了，耽误正事，早早的就过来唤顾琳珑起床。
“来了来了。”顾琳珑迅速奔了出去。
兄妹俩一路笑闹着到了正房，给顾爹，甘氏磕头拜年。
顾爹，甘氏每人都给了一个荷包。“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样子。”甘氏拉着顾琳珑道。
“什么样子的都好。”顾琳珑笑嘻嘻的打开鼓鼓囊囊的荷包，看见里面都是瓜果蔬菜样的金锞子。
“就你嘴甜。别人家都喜欢花呀草呀，就你喜欢这些菜果。”甘氏虚点着顾琳珑的额头道。
“去和琅哥儿他们玩去。”甘氏将狐狸雪披帮顾琳珑穿上。
顾琳珑想起昨天约好今天烤鹿肉，带上雪帽，抱着小橘子跑了出去。
小橘子抱着就是软软的，暖暖的，比手炉好用多了，就是有些重，抱久了手酸。
顾琳珑到了梅林中深处的亭子，看见他们仨已经到了，正围坐在铁炉边上。
“你们倒跑的快，都不等等我。”顾琳珑将小橘子递给顾琳琅，接过他手中的铁签，在鹿肉上扎了几个眼。
“司画，去厨房取几个红薯来。”顾琳珑一边看着烤肉一边道。
“大哥，快翻面，待会烤糊了。”顾琳一边激动的拉着顾琳珏的袖子一边跳脚。
顾琳琅抱着小橘子好笑的看着顾琳珏，顾琳珉被珑姐儿指挥的团团转。
等筚子上的肉都烤成了金黄色，用刀切成斜长条装了一盘。顾琳珏就打发了个仆从给顾爹送了过去。
“让二叔也尝尝我和珉哥儿的手艺。”
“圣人曰：‘君子远庖厨’，你会被骂的。”顾琳珑幸灾乐祸的道。
“……”
顾琳珑将红薯扔进了铁炉里就同兄弟三人吃着烤鹿肉。
咸鲜甘香，韧软可口。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顾琳珉得意洋洋的道。
“那是厨房已经把鹿肉腌制好了，你就烤了一下，还是我教的，而且火候还有些过了！”顾琳珑嫌弃的说道。
吃完鹿肉，红薯也好了，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烤红薯的甜味。
顾琳珑从丫鬟手里接过剥开皮的红薯，掰开，如蜜如金的红薯，咬着软乎乎的，还有些烫口。正好解了刚刚鹿肉的油腻。
“这红薯烤着还怪好吃的呢……”顾琳珉一边哈着气，一边说道。
“那是，烤红薯和冬天更配哦！”
“哈哈哈……”
兄妹几个的笑闹声和淡淡的食物香气，也为这遗世而独立的梅园增添了一丝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