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纷纷上前看,“哎,红霞怎么变了模样,我记得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没人知道什么原因,大家都相互对目,一脸迟疑。
最后都把结果归结于在窑洞关了太久,所以人才会变化,不过还是不太解释的通,人是在变化,但怎么可以这么离谱。
外公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回来,因为他在乡邮政所当所长,离家特别近。走到门口时,被刘文年他爸刘老汉堵在门外,“新华,你家这事有点怪?”
“啥有点怪?”
“刚才我在窑洞里发现一条黑蛇,跟前还有一窝蛋。
“啥?蛇?这俩天天气热,蛇进去乘凉也情有可原,你一辈子神神鬼鬼,再别给我灌输这思想,我从来不信这东西。”这点是肯定的,外公至死都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徒儿,从不相信一切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绝对的唯物主义。
外婆就因为爱搞迷信,没少和外公吵架。
刘老汉被外公怼了一头,脸色不好离开,嘴里喃喃道,“你爱信不信,等你出事就迟了。”
进了家门,一大堆人堵在门口看西洋镜,外公一时生气,“你们都看啥看?都不用干活了?都来我屋看西洋景了?”
这才被驱赶开,随即骂道外婆,“这帮人堵在门口,你也不知道赶赶。红霞咋样了?”
外婆没说话,外公上去摸摸额头,再摸摸嘴巴。
红霞气息有是有,但特别微弱,身材体型都是红霞,当外公再看过去时,“这这咋回事,红霞咋变了模样?”
外婆只知道哭。
外公气的摔了桌上瓷碗,“你不是本事大的很么,现在咋不说话了?红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跟我以后死了,咋给人家他妈他爸交代。”
说话间,医生张友良来了。
话说张友良本是个赤脚医生,因为医治好了县防疫站站长的脚气,这才被安排在乡医院来坐个堂。
那会儿农村很少有人去医院看病,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打过吊针,一般都是吃一两颗药,所以赤脚医生这水平坐个堂还算行,他们可都是多面手,外科内科妇科都包圆儿。
外公握着张友良手,“友良,你总算来了,快赶紧看看,我女子是咋了。”
张友良一眼看到炕上这个人,感觉有点怪异,毕竟当过赤脚医生的见识都比较多,这主要是因为跟他们这个行当有关。
走夜路,睡山间水洼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这些地方总会有些稀奇古怪之事,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肯定要多练一些本事,比如说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我听你大儿说,红霞是被烟熏了?”
大儿说的是大舅,是大舅请的张友良,大舅比红霞大四岁,已经21,由于和外祖父关系好,19岁的时候就让外祖父给凑了些钱,单独在下面盖了一间半房子,算是和外婆另家,他虽是长子,但也是逃荒来的,当年为了吃口饭,贪恋外公家条件好,能吃饱,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就留在外公家给外公当了儿。
现在他知道他已成年,再住外公家吃喝外公的,就算外公答应,其他人也会觉得碍事,那个年代物质真的是匮乏,亲生的都分不过来,更何况逃荒来的,因此趁早单独出去,以后兄弟姐妹感情还能好一些。
外公一脸焦急看着张友良,“就是的,都是我这坏怂儿,放烟熏他姐,对了,宏兴呢?”
外婆指了指,“在他爷窑里。”
“狗日的,看我今晚不打死他。”
张友良没理会外公,“嘶,我咋看像不是因为烟熏昏迷不醒,这孩子咋看起来怪怪的?”
外公急了,“你别在这里光说话,人都不省人事,你不给医治,还在说啥?”
“好好好,这就看,这就看。”就当张友良掏出听诊器检查心肺时,外祖母和外祖父回来。
外祖母一辈子啥大风大浪没经过,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有进去,而是回自己窑洞。
“虎林,你进去看看,我就不进去了。”外祖父名字叫虎林。
外祖父进了房门,喊了外公一声,“新华,红霞咋样?”
外公正要说话,张友良一脸迟疑,自言自语,“这不对啊?”
“啥不对?”
张友良先没回答,“你把她翻过来,我听听后背。”又把了把脉,经过一番折腾,张友良表现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人一分钟心跳30下,太奇怪?得是你女子有心脏病?”外公也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心脏病?这些年了,这女子身体一直都很好,咋可能有心脏病?有心脏病跳绳咋可能一分钟跳130个?”
张友良抓耳挠腮,“照你这样说,没有心脏病历史?如果是近期心脏不好,那嘴唇不发黑,眼睛不浮肿,我刚刚听了听后背,也没有杂音,那是咋回事?再说鼻腔内也没多少烟尘,应该不是被熏倒的。你屋里老窑我知道,二十几米长,那点烟能熏点啥,根本熏不倒人。”张友良一时之间极为难为情,“我行医这么多年,嘶今天这情况还头一次见。”摸了摸额头并不烫,又把体温计塞进咯吱窝,现在到了时间拿出来,“啥?30度?这娃到底是咋了?还是去县城吧,去上仪器看看到底是咋了,我现在真不知道是咋了,有一点我保证绝对不是被烟熏的。”
“那就往县城走。娃他妈,你赶紧收拾点铺盖,我去找车,咱马上就走,马上天就要黑了。”
外公送张友良刚出去,准备去借生产队的拖拉机,外祖父这时划开匣子火,准备点燃煤油灯。就在匣子火划着那一刹那,红霞眼睛猛然睁开,眼珠血红,从炕上坐起,外祖父被吓一跳,手中火在剧烈抖动下熄灭。
天色麻麻暗,屋内还能识别,红霞坐在炕上,时不时缩缩脑袋,吐吐舌头,外婆吓的半死,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
求助的目光看向外祖父,外祖父也傻傻的站在炕边。
红霞伸出脑袋嗅了嗅,似乎能闻到炕上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自己打开柜子,将里面外公拿回来的一点饼干找出来,咯巴咯巴吃起来。
外祖父仿佛明白点啥,这样的例子他不是头一次见。打着手势让外婆出去叫外祖母进来,估计是外婆将红霞的事情告诉外祖母,外祖母用玉米芯插上木头,浇上煤油,打着火把进来。
红霞看见火光,疯了一般喊叫起来,使劲用脑袋撞墙,外婆哭喊着,“红霞,红霞你到底咋了?你别吓妈。”实在于心不忍,上去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又一次昏死过去。
还没去医院,就已经死在炕上,死亡结论是急性心梗死,张友良开的证明,大队盖的章,红霞没有资格进祖坟,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公社带公安来调查,外祖母一手扛下整个事情,但事实的确是红霞不是因烟熏而造成死亡,本身就有病。
同时,也因为外祖母威望实在太高,别看外祖母一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公社几个领导,年轻时都受过外祖母恩惠,他们也不敢把外祖母抓走,再说外公是邮电所所长,那个时候邮电可是了不起的单位,最关键的是那个年代,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当窑洞的门再次打开,里面哪有什么蛇和蛇蛋。
刘文年他爸刘老汉又一次登门造访,就连张友良也来,对外公只说一件事,让外公上个心,如果有机会找个阴阳执事来瞧瞧,这件事不一般。
均被外公骂了回去。
也是,那个年代就算知道是这种事,也不敢搞,要是被捅出去,那挨批斗的滋味不好受,不过外公是真的坚信马克思唯物主义。
在这里,读者们一定有个疑问?既然红霞已经是学校老师,为什么被囚禁半年之久,学校不闻不问呢?更何况,这又不是红霞一个人的错,为什么不去把男方揪出来?
这最大的原因是历史原因。
第一,红霞未婚先育,纸里包不住火,迟早会被学校发现,因为那个时候没地方做人流,这样一来公家就会插手,根据当时的特殊情况,这种情况肯定是逃不过批斗游街羞辱,整个家庭也会因为这件事情陷入灰色,家里既然先于学校知道红霞怀孕,肯定是不能让事态扩大,与其最后让这场运动逼的红霞自杀,倒不如关在家里,最起码还能活命吧。
第二,学校那时候不上课,只搞运动,老师的职责就是带着学生一起搞运动,当然农村运动和城市运动完全两个性质,城市运动的核心在于‘打倒’,农村运动的核心在于‘会战’,学校已经乱了套,来不来没人在乎。因为当时农村学校老师完全由公社说了算,不用报备教育组织机构,工资也是由公社发,像红霞这种情况,长期不来学校,会另找老师顶了她。
不过,至始至终,那个男人没出现,也不敢出现,否则就是‘流氓’罪,那个年代的流氓罪可是重罪,其后果太过残酷。
如果站在那个年代的角度想问题,外祖母当时做法的确是很明智,他让外公和外婆挨家挨户磕头认错,就是为了让村里人不要传播,由于早年外祖母为人和善,很多人家都接受过外祖母的恩惠,外祖母还是有把握不把这件事闹大。
实事求是的讲,外婆的做法看似很残忍,但也一定程度保护了红霞,如果不把她关在窑洞,挺着肚子一旦被人撞见,肯定出事。因为知情不报和不知情不报是两码事,你看见了还不报上去,如果东窗事发,要受到连带责任。
当时家里对外的说辞是,红霞发烧脑子烧坏了,变成疯子。
但不幸的是,红霞最终还是唉,有些事真的,阴阴阳阳,难以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