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七点多钟,鞠雪喊着刘言的名字,用力敲打他的房门――其实是大伙儿的会议室,屋内是刘言、冼雨、杨兆林、温启泰、邢若玫、明倩、铁翔和田志立。铁翔也不打算征求刘言的意见,咳嗽了一声,说:“咱们继续……”
“开门哪!救人哪!”
大伙儿这才都愕然抬起头。铁翔冷笑一声,但还是走过去,掀开猫眼,瞧瞧这个最棘手的竞争者是不是又穿得特别暴露,自己好将早就准备好的嘲讽话送给她,谁料看到的却是她和另一名背着枪的文弱男教师一起搀扶着一名衣衫不整并沾满血迹的女学生。
难民多半都很抑郁,有时候因口舌之争斗殴起来也是常见的事,但这女学生显然不会。铁翔拉开门,惊异地问:“怎么受伤的?”他已经猜到了,皱着眉头问:“平时强调队伍纪律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在听?鞠老师,学生不听话是你的责任!现在天还没长,五点半以前就应该全部回学校封锁大门!现在几点了?太阳一落山,没人能庇护你们,这不是基本常识么?这还是小事,你知道那些尸体还有没有一定的智商?你们老在这一带出现,吸血傀儡万一晚上集中向这边攻击怎么办?”他过去一般不问政事,也不会用训斥的口气对待他人,但由于种种经历,现在却抓紧一切机会亲力亲为。
刘言站起来扶住:“先别说那么多,你们应该先去医务室,让校医看看伤口……”
鞠雪面色惨然:“刘哥……不是这么简单,校医没法治这个……我们近距离接触了吸血傀儡,能有十多个……她被抓伤了……”
这一句不啻晴天霹雳,众人都惊讶万分。刘言怔了怔,说:“那怪不得找我……”
最吃惊的当属铁翔,在这方面尤其敏感,他凑近鞠雪,恶狠狠地质问:“你怎么知道?”
鞠雪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我……我知道什么?”
“你从谁那里听说的?”铁翔发怒的时候,田志立有些羞愧,感觉有可能是刚刚康复的左菁说出来的,女人就是爱传话!但铁翔压根就没去想左菁,他自始至终只锁定一个随时都可疑的目标。
鞠雪迟滞了几秒,说:“小卓告诉我的,说刘哥有办法治疗被怪物弄伤的人……没什么问题?她说她没骗我……你们这么大反应……”
“操!”铁翔不是过去,否则他会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当着一楼大厅几百人的面破口大骂卓芷筠,但他还是蹬蹬蹬冲到楼梯口,打算揪住卓芷筠一路拉出去单独询问,这个点大伙都该在准备晚饭,卓芷筠和所有人都不会在自己的房间,基本上现在的一楼大厅是人最全的时候。
可当他站定,却惊呆了,楼下传来了阵阵低沉的哀叫声,粗略看来,身上有血在地上*的足有三四十个,而男人们之间的吵闹也愈发大声起来。他找到了正在柳眉倒竖振振有词辩论的卓芷筠,和她正激烈争吵的是两个红刀派的壮实汉子,显然,其中一个已经举枪瞄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伤者,打算直接轰掉脑袋,而卓芷筠则大义凛然临危不惧地双手拦着。
“戏演得不错,你明知道有这么多能人在,有恃无恐,别人不会朝你开枪。”铁翔阴森森地想着,可由于过分惊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刘言等人也发现了铁翔的失态,当他们同样因为跑出来看到这个场景而极度震撼时,刘言转而看了看鞠雪,神色有些为难――人数太多了。鞠雪低着头说:“对不住,刘哥……这次我们这么多人受伤,也是因为没听指挥……现在我们很后悔……可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不能抛下他们啊……”显见,下面有不少伤者是学校的学生,鞠雪的善心令她在刘言和铁翔的心目中又增分不少。
铁翔一字一顿问:“那你知道刘言怎么治疗?是用他的血!刘言的血能治疗吸血傀儡抓咬的伤口,阻止感染变异,这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大家都“啊”一声。刘言面呈尴尬:“其实是几滴血,不是很多……”
冼雨忽然提议说:“刘哥,你也别担心,你忘了,咱们有六个……你,我,鲁大军夫妇,红刀,史兵,一个人给点血,也不要紧……”
大家大大松了口气,都觉得这个办法好:“也是……”
铁翔却冷冷地不以为然,他相信红刀手下的两个壮实汉子敢这么明摆着表明“谁被感染谁就得死”的生存观点,显然不是他们的独创,这是来自上面的权力。果然,持枪的汉子将枪口转而指向卓芷筠,粗暴地吼道:“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一枪先崩了你,然后再干了那个没救的货!”
卓芷筠圣母一般凛然不惧,朗声道:“你杀!先杀了我,以后随你!看看你们大姐对这事怎么评价!”
红刀忽然拨开两个手下,走到卓芷筠面前。这时她的神态却没有先前那么和善开朗了,而是表现出一种历经诸多沧桑的冷漠。她比身材高挑的卓芷筠更高上三四厘米,有些居高临下地瞄着后者,淡淡地说:“你不是领导层,没权力在这说话?”
卓芷筠抬头望了一眼左右为难的刘言,自信地说:“我们的领导也会和我看法一致,不然他不会有这么多人拥护。”铁翔暗想这会儿刘言又是你领导了,真够恶心了,与此同时,尽管铁翔也理解刘言为难的原因,换成自己也是一样,我可以尽量保护大家,但要拿我的血无条件给人治病,这就过分了。以后队伍越滚越大,几千人感染了,都问刘言要血?但他还是觉得刘言的表情太过暴露内心世界,这左右为难的表情虽然很人性化,但也十足软弱,领导人应该波澜不惊,总是表现在表情上,那哪还能服众?
卓芷筠说这话的同时,孤傲地用眼的余光扫视周围,尽管大多数人都没被感染,而且人性都自私,大家必然从生存角度考虑“谁感染谁就得死”这道理是符合现实需求的,可必然也在内心深处从道德的角度肯定了她卓芷筠的人品。他们当然都不会像包括卓芷筠等少数人在内知道被感染不一定没救的真相,多半都认定了卓芷筠在结果已经可以预见的情况下还是用善良和纯真在为他人争取活命的权力,不由得敬意顿生。
红刀似乎懒得多说,看也不看向后一甩手:“开枪解决感染源。”
那些伤者开始惊恐万状地哀嚎起来,许多都是稚嫩的青春面孔,卓芷筠大喝一声:“谁敢!你敢公然蔑视生命?”
“小姑娘,”红刀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才是蔑视生命。我杀了他们,可以保住大多数人的命,放任他们在我们中间,过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就会变成活着的吸血尸体,我认为,放任他们的尸体变成魔鬼,才亵渎了他们的灵魂。……况且,受感染者都没救了,必须处死以便解脱他们本人,成全大多数人,这难道不是常识?还就告诉你了,以前我们的队伍只要有非战斗减员,都这么办。我一点也没觉得后悔,更没自责。”
卓芷筠厉声顶撞道:“也许过去你的观点还有一定的市场,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这种所谓的‘解禁者’,你们的血是可以治疗被感染的人的!只要一丁点就够了,效果很好!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救了!不信你问刘哥!”
“你他妈真够恶毒的!我们不待见你,你就宁可冒着减弱顶梁柱的战斗力、威胁包括你自己在内所有人生命的风险,削弱我们的领导层?”铁翔已经不止一次产生弄死这婆娘的念头,但他还是给刘言一个布满血丝的眼神,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刘言迟疑了一会儿,却再一次让他失望:“那个……各位,还有红刀大姐,你们不要吵了。这事是真的,我以前试验过,是可行的……”这话没说完,原本哀嚎着的人群里已经爆发出一阵微弱的欢呼声。
鲁大军和郑姐相互望望,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那我们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