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明涛等人都不作声,心里自然有些不满。何必搞这些xíng shì zhǔ yì?上面领导不负责具体工作,也不擅长业务,不了解破案的难度也就罢了,你们专业出身,难道还不知道?三个月破不了怎么办?从今年年初开始,白金东犯罪团伙陆续被杀、樊局长的女儿离奇猝死、陈卓星的儿子神秘死亡、著名科学家顾传书和黎琪人间蒸发、市内各个hēi shè huì组织头目都遭遇了意外、科研地下室见到阳光就被烤化的怪物、乾隆大厦的两次bào zhà、康爱男科医院尸体事件……再到今天这个案子,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诡异案件,难道都在三个月内侦破了?
龚书一和迟、董、潘等拥有高学历和系统科学办案方法的新生代公安干部不同,他从一个贫寒少年一步一个脚印成长到如今,在没有学问和高科技办案手段的前提下,令他屡立功勋、令他更信任的是自己敏锐的直觉。他立即看出了众人的怨怼情绪,旋即沉下脸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提秦伯乾的事儿,是在有意遮掩?”
众人都吃了一惊,不敢接口。他们一直认为这事是大忌讳,没料到龚书一居然主动提出。
“在秦伯乾不可一世那阵子,对,你们有压力,因为他黑白两道影响力大,根基深厚,已经不能像普通犯罪组织头目那样随便撼动了。这两次bào zhà过后,不但乾隆集团垮了,连秦伯乾本人也死了。你们还是有压力。为什么?答案就像这个案件一样,”龚书一点着桌子,“是个若把凶手归为普通人就难以发生的诡异事件。你们很难从常理角度推出凶手身份,即便知道了,能不能抓住凶手且以没有任何牺牲为代价,还不好说。可市委为什么要求我们必须给个明确答复呢?我又为什么在你们看来极度不近人情地立了军令状呢?你们要知道,秦伯乾死了,他还有个包括他亲哥哥在内的一大堆在zhèng fǔ担任要职的亲戚,他哥哥甚至是省厅的某位秦姓领导――行了不用看我,你们天天在嚼舌头,猜测各个黑老大的背景关系,我今天就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满意了?所以这群亲戚,给了我们,甚至我们的上层领导巨大的压力。他们强烈要求尽早破案。而眼下这个案子,这位穆校长,他仅仅是我的高中同学,同样作为市内的公众人物,我们虽然有面子工程上的来往,但当年我们确实没说过几句话,不算有交情。可是,秦伯乾他关系再硬,他本质上也是个沾满无辜生命鲜血的黑道老大,即便在bào zhà事件中他是个受害者……作为警察我不该这么说――可什么叫做恶有恶报,你们明白了?他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被处决了。这种行刑完全匹配得起他的所作所为,故而先不论其动机是否正义,可客观事实却是正确的。好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们听到什么就随便你们去理解了。而我们这位穆校长,他没有什么强硬关系逼迫我们必须限期破案,但我心里有个强烈的念想,准确地说,是一股愤怒在支撑着我的决心:这样一个为人民做出巨大贡献、常年操劳在教育岗位的园丁典范,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了!他和秦伯乾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作为警察,眼里除了要有客观冷酷的凶手和被害人的观念,更要有孰是孰非的基本道德观念!面对一个黑老大和一位灵魂工程师,你们更心甘情愿,去探寻谁被害的真相呢?说完。你们继续分析。”
杨兆林和尹心水相互望了一眼,都有些佩服,起码佩服龚书一的煽动力,但他们都比较倔强和高傲,不肯说什么恭维之辞。仇善龙和迟明涛则热烈鼓掌,并情绪激扬地说:“领导究竟是领导!”
会议结束后,周法医打来电话说:“没发现指纹,是戴了手套。毛发什么的也提取不到,这说明凶手还是想要隐藏自己的,至于使用了特殊手法,恐怕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啊,你们是不是从钢笔本身入手呢?”
尹心水看了那几张死者的照片,却心里一阵入骨的恶心。工作一年半,她也见过不少残忍的作案手段和残酷的死状,但眼下这具完整的、几乎没有外在血腥的尸体,却令她感觉如此丑陋不堪,实在难以产生怜悯之情。也许是和刘言在一起时间久了,她有些难以摆脱明知不科学的第六感,只觉得这样令人心乱如麻的丑恶死相,不会属于一个真正值得尊重的好人。可毕竟穆校长是龚局长的同学,她不但不方便说出自己的观点,甚至连这种情绪也不好表露。
领导们因为还有要事处理,陆续开车回局里了,潘铁志则去了穆校长家探访。剩下负责具体事务的董炎、杨兆林,以及两名女警尹心水和沈颀,慢慢地在校园里踱着,神色都有些凝重。杨兆林去小卖部买了四瓶绿茶,一人分了一瓶,可谁都在闷声喝着,不发一言。
眺望远处,运动场内上体育课的男生们依旧嬉闹追逐,纵横驰骋,女生们则花痴般尖声叫好。杨兆林找到了打破沉寂的话题,深有感触地说:“你们看看,现在的教育堕落成什么样儿了?把学生的心肠都打造得这么冷酷,怎么说自己母校的校长被人杀害,他们不难过倒也罢了,还……”
沈颀虽然比尹心水年长两岁,但与心思细腻且稳重的尹心水恰好相反,是个心直口快的女警,她立马反驳说:“这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你也不是不知道,秦伯乾算是毕含刚那帮流氓地痞的‘校长’了?穆校长虽然被残忍地杀害,总算也保有全尸;秦伯乾被炸得面目全非,毕含刚他们还为他难过吗?都快快乐乐地去四间集团上班了!”
尹心水自从与刘言谈恋爱后,五感的确愈发敏锐了。她没有去听两人拌嘴,而是从远处听到的学生说话声里剔出无关紧要的废话,摘选自己需要的、而且的确已经听到的重要信息。
“来了这么一大堆狗子{警察},真少见是不?”
“校长扑街了呗。要是换成我死了,别说警察,连他妈个收尸的也不会来!”
“校长早该死了。就他那样的活到现在都算长的,我操!”
“就是。是谁这么正义,为民除害把他干死了?我要是见到这人,非请他的客,哈哈!”
“你们说会不会是唐景超?他不是才给校长‘开’了没几天么?就他那脾气,一口气不顺弄死校长,我看也正常!”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瞎叨叨?一个个都傻么?狗子往这边过来了,听见了还不把你们抓狗窝里?……我操你别往那边看!真来了!装着没事咱们走……”
“人又不是我杀的,连个话都不能说么?还没天理了吭?你让他来抓!惹我火了我也杀几个,成天这么累死累活念书,早他妈不想活了!”
尹心水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都能出自十六七岁的祖国花朵之口,而且其中还有两名女生,九中作为重点高校,教育环境相当严酷压抑,他们竟然也敢满口脏话,这素质未免也太低了。她本打算走过去把他们叫住仔细问问,但又怕问不出什么,反而还打草惊蛇。
杨兆林觉得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怎么啦?不舒服?”
尹心水神色逐渐坚定,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有必要去档案室调查一个叫唐景超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