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渺的眼泪刚刚滑落,却哈哈大笑起来,像个失心疯,旋即他向后退了好几步,放下枪,用力地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抖了抖地图。他止住了笑,说不上是悲愤还是痛苦,但这令誓羽有些震撼,这个性情真挚狂放的同胞,这个高大英俊身手不凡的男青年,已经在撞击自己的心,只是她努力地不愿去想而已。
“誓羽,我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和你说的话,比我一公用年说的话还要多。我们相遇真的不容易,我很喜欢你……”
誓羽听到这句话,肩膀明显地颤栗了一下。
“你喜欢我吗?……不用,你不用告诉我了,这不重要,我们未必能再见面了,我也不想再见面,因为我们假如能够再次相遇,则必然是在战场上!”冰渺捏紧了地图,“谢谢你的地图,我的确是警察,我隶属于正义大联盟卡拉金吉斯自然国,具体的警号不能告诉你,那会泄露我的位置。这个甜教授就留给你,如果你真能借此机会抓住糖王的话……!”
他用力点点头:“可我还是期待着再会!”说罢,风衣一扬,高大健美的身影消失在通过机关缓缓开启的密道走廊里。
在他走后,誓羽的心却开始渐渐狂跳得厉害,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眼见着特警们就要冲进来,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再次摁动了机关,将密道关闭,随后一枪将机关砸碎。
那天,很多荣誉、鲜花、掌声扑面而来,职务的提升本来更是喜上加喜,可誓羽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冰渺临走前的那几句话,那星眉剑目、丰神俊朗的坚毅面孔,倔强中带着刻骨铭心的成分……她眼前的局长、同事、特警们一瞬间都成了幻想,晃晃悠悠,直到眼前的颜色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像作画时的颜料陡然间一起混杂到了水中……
当晚她彻夜难眠,不是担忧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老憋那家伙血红的双眼以及满口报复的威胁,更不是厌烦面对嫉妒她的几个女同事,她在学校里就很擅长公文写作,这次的报告虽然长达一首都公年零四个公月的跨度,终究还是写得很完整严谨,甚至严谨到冰渺此人也消失掉了。她用一个已经死掉的毒贩子替代了冰渺的作用,把故事只做了一丁点儿修改,斟酌了许久才完稿,基本上天衣无缝。按理说,卧底后的警察,尤其是‘八大主要虫族’外的少数族裔卧底警察,在成功完成任务后还是要进行严格的心理咨询,特别是开枪杀伤罪犯,甚至需要光脑采集各方面的报告作为参数进行立体过程模拟以便再现当时的场景,不过誓羽也知道,模拟场景有很多种可能,她只要把自己这份报告写得毫无漏洞,符合其中一种可能性推断,那就不会有事。毕竟大家是拼死拼活在黑与白的夹缝中生存,再要是一点儿甜头不给,只顾严格监控,那真是没谁愿意去做卧底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份营养午餐从微型传送通道转瞬间到了桌前。誓羽毫无兴趣地扒拉了一下这几片浓缩营养丸和热乎乎的饮料,突然一阵厌恶,推开窗子向外凝望。在和平大联盟辖域内,所有的饮食都这么单调,颠来倒去总是这么几粒丸子,最多换换颜色,早期还允许在室内通过立体购物网络自己选择菜单,现在干脆连这一步也给你省了,所有人餐前都得进行一次四宇宙瞬{时间单位,比宇宙微时长,比宇宙时短}的全身健康扫描,之后由光子计算机综合所有参数提供最适宜该个体的营养搭配餐,自己反倒说了不算了。况且和平大联盟一向认为赚钱是享受,忽略了饮食,只觉得这个行为仅仅是定时补充身体所需,并无什么kuài gǎn可言,还是尽量缩略其时间为宜。反观自己在卧底期间居住的三不管地带的小星球,猎杀猛兽虽然苦了点而且有危险,但天然的火炙烤出来的食物特别香,这一点那些营养丸永远没法相比,和平大联盟的高层也永远体会不出,他们一直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全宇宙最好的呢。
外面的景色也是如此。即便的三不管地带的废弃星球,起码也有个真正的自然景观,不论多么败落萧瑟。而和平大联盟自以为先进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合金制造,一座城市连着下一座城市,全部银光闪闪,天空被高耸入云的数万栋高楼和高楼间穿梭的密密麻麻如丝线般的反物质公共轨道布满,连恒星的光芒都被分割得零零散散。由于中央空调的完美协调,加上周围全是冰冷的银白,即便是炎热的夏季也一点儿感觉不到暖意。
她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这些,这些想多了没好处,一旦在重要的公共场合祸从口出,就要冒着被人扣上政治问题帽子的危险。
誓羽回到座位上,想要去碰那营养套餐,谁料套餐下的微设备提示道:“已经降温,不适宜食用,请再等二十瞬。”
誓羽无奈地笑笑,转头想要扑在床上,正在这时,光脑传来声音:“星际警署缉毒组编号007900834154716951813誓羽女士,副组长海因裘捷请求共进午餐,请问是否批准?”
誓羽怔了怔。在这个时代,只要不犯基本法,每个人的私生活都很隐秘,哪怕在单位,也是一人一个房间,并无公共食堂吃饭,反正所有的光脑都有监控,只要没有zào fǎn或者从事非法生意以及暴力犯罪,光脑只贮存档案不会公开监控内容。因此进餐的时候如果邀请谁,便是一种亲密感的表现,至少也是尊重和认同感。而上级邀请自己,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誓羽不太明白,按说该奖励已经奖励过了,长官再让自己与其共进午餐又是为什么?不过她坦坦荡荡,也不怕什么,站起来要走。这个时候,光脑显示:“您的母亲刚刚给您留言……”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删除了这个留言,想必养母是很久不见自己特别想念,想要视频又遭到预设提示信息的制止,只能留言表达思念,毕竟现在没有谁在家门口上班,很多时候都是以光年计算家与工作单位的距离。
但,再疼自己的养母,也是养母,况且是虫子。誓羽摇摇头,心又恢复了冰冷,尽量不去想真正的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和支离破碎的脸孔残片。
在门口的传送带站定瞬间就到了目的地。誓羽喊了声报告,便听到长官和气的声音:“小羽啊,快来快来。”
誓羽的营养餐也跟着同步传送过来,无非就是另一个渠道罢了。但当她进门时愕然了,眼前的桌上饭菜丰盛,荤素搭配,烹炸煎烤蒸煮涮一应俱全,色香想必也味美。
“长官,长官……?这……?”
“没关系没关系,坐下,可别说出去啊。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二百多岁的年轻女副组长海因裘捷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大人物都吃这个,这是我舅舅吃的‘内部餐’,给我留了一点儿,都是各个星球的珍稀野味,来,尝尝,别跟大姐客气。”
虫族虽然表面上是女权社会,但真正有权力的是女王以及有女王和各地女官潜质的储备人才,准确地说,最起码得有生育能力,地位才能高于一般雄性,其他的大部分雌性,还是劳动妇女。海因裘捷很遗憾也属于无生育能力的普通雌性虫族,全靠舅舅身为奥雅库西姆共和国中层干部,才这么快提拔到副组长的位置。然而誓羽惊异的问题不在于此,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傻子,人家高层和中层自来就没认为吃营养餐是合理的,人家也知道野味才好吃!
誓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坐了下来。
海因裘捷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倒酒:“你放心,喝这么一点点不算什么,要是哪方面超了表,大不了下一餐用高浓缩的营养丸把平衡调补回来。小羽,你这次算立了大功了,咱们公家嘉奖你那是应该的,不过咱俩姐妹私底下这么好,大姐也想送你个‘特殊奖励’,呵呵。”接着若无其事地问:“小羽,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誓羽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更加审慎了。
“呵呵,你们亚特兰蒂斯人跟我们不同,自从大脑被造物主关闭了一部分禁区后,寿命也最多只有百来公用年。自从你们的家乡衰败,乘坐飞船逃离到我们这里……一转眼也二十年了,那边的地球恐怕也过去了万余年,肯定物是人非了……大灾难后,你们的大脑被设立了禁区,寿命也只有过去的五分之一了。二十四,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还是幼虫呢……年轻真好,哈哈……咳,而你呢,小羽,二十四岁,不小了呀,相当于我一百八十岁左右,也该考虑男婚女嫁的问题了。是不是?不管是亚特兰蒂斯人还是咱们和平大联盟的虫族,身为女人都一样,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看,你也算是咱们警队的后起之秀……这里我也不怕把话说白了,确实社会对你们流浪民族后裔不大公平,天天叫嚷着众生平等,可你们的分数线最高,就业几率最低,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