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可不能给自己丢脸,梁子宁壮起胆子,操着棍子亦步亦趋地向前挪。渐渐地,一具完整的尸体映入眼帘,而一条毛茸茸的小白狗正在用力撕扯着主人的喉部肌肉,主人脸上猝不及防的错愕神情凝固在了历史中,瞳仁里布满了突然爆起的血丝,使得这一场景显得格外诡异。粗略目测那主人身高一米七八左右,身材壮健,而那狗也只比普通花猫大一丁点儿一,要想做到一击致命,唯有趁着主人不备,在主人抱着它亲昵玩弄时猛然全力一咬近在咫尺的脖颈,才能奏效。
梁子宁毕竟不是警察出身,看到死人的第一反应是想吐,这是人的本能,可这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极度愤怒,红着眼睛吼道:“反了天了!咬死主人!打死这狗逼玩意儿!”
众人的情绪都被感染,几乎个个都怒不可遏,四五条棍棒当即照着狗头狠狠地砸过去。那狗不像是有狂犬病的样子,眼神中还有点超出其智商的迷茫神色,可鬼知道它是不是在装可怜。只是它这一滞神,没有空间供应它灵活地脱逃,于是被几棍子砸得颅骨崩裂。梁子宁这一棍尤其沉重,那狗的眼珠子和几枚牙齿被掀飞,白花花的*和血液四下喷射。
梁子宁是个性情中庸的人,从来没用过这么残忍的手法对付动物,哪怕是一只知了。狗咬死主人的行为给他的cì jī很大,他又狠狠地踩了那狗尸几脚。一不小心,他绊开了食橱的底柜,里面倒出来不少挺值钱的狗粮。来到卧室内还可以看到墙上贴着的大幅画不是什么明星海报或者风景名胜,而是放大的人狗亲密照。梁子宁气愤地说:“这狗真是狼心狗肺,给它吃牛肉干,给它喝牛奶,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
门外突然传来一句冷冷的话:“他对它再好,也是人对狗的好,是不平等的俯视。狗永远也不会被看chéng rén!”
梁子宁不由自主地“呸”了一声:“狗就是狗,怎么跟人比?对它这么好还嫌不够,还蹬鼻子上脸要平等啦?也不想想这个家到底是谁的?”他这才想起去看门外,因为这声音是那样稚嫩。
那是一个最多十岁的孩子,皮肤黝黑,眼睛很大,他手里提着一个霸王龙玩具。他面无表情地说:“是人垄断了资源,你才说这个家属于人而不属于狗。在三百多万年前,地球上没有人的时候,这世界属于动物,动物才是主人!而人才是强盗!”
大家本来都很恼火,但看到这孩子像中世纪自以为受到上苍感召的儿童十字军一样说着与年龄阅历大不相符的空话时,都禁不住转怒为乐,觉得这孩子探索频道的节目看多了。
梁子宁却想起来,这不是我们家对门新搬来的邻居的儿子么?叫什么“小拔”,跟狗名字一样,好几次都听成“象拔”了。他父母的故事很传奇,邻居们都议论得神乎其神,说他爸爸是个黑人留学生,妈妈是某大学的校花,因为崇洋媚外才有了这小孩,但那个黑人留学生是个负心汉,完事后跑了,只留下这一对母子,其母当爹又当妈,辛苦拉扯孩子,性情大变,也从校花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泼妇。但是这个小孩跑到这里干什么?孩子串门玩很正常,可他怎么会见到死人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最奇怪的是,他竟帮狗说话,看来他妈妈受了打击长年没有振作,还把biàn tài的心理传给了儿子,严重扭曲了她的世界观。
小拔环视了众人一圈,凝然说:“你们打着合法的旗号杀狗,其它的狗一定会报复你们的。”这句话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嘴里说出,隐含着的威胁成分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说完,他就玩弄着玩具缓步下楼了。
梁子宁挥挥手:“别管他。快打110,封锁现场……”
一名警察说:“咱们这里有一半是警察,不用打110,况且狗把人咬死了,这只能说是个恶**件,连个案子也算不上。咱们又亲手把‘凶手’给正法了,就不必报案了,是?”
梁子宁皱着眉头:“我看没那么简单。你们潘队以前给我讲过一些听来的奇特案子,其中就包括训练动物杀人的案件。这狗不会无缘无故咬死人,说不定就是受人指使。咱们先得报警,让xíng jǐng队来查查这死者的背景,看看是不是得罪了人而发生的谋杀。”
众人都附议说有理,大伙各司其职,几个警察出身的队员留下看护现场,剩下的工作人员继续打狗。
谁知潘铁志接电话时比梁子宁想象得还要吃惊:“又一个?”
梁子宁不明白:“什么‘又一个’?”
“对,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晚上你来我这里一趟。我今天早上正在处理一起类似事件,没想到又一起!”
梁子宁心里一紧:“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一条宠物狗,够恶毒的,趁着夫妇俩出门,就爬上婴儿的床抱着脑袋啃,等到夫妇回来,那孩子半边脸都没了……”
梁子宁的胃翻江倒海,总觉得有什么像熔岩一样的热流要从食管里喷薄而出。
“谁想到你们那儿又出了这么件事,你说是不是挺巧合……或者说挺邪门的?”
梁子宁又打了个电话给万邦:“老万,你跟鲍局说,千万把狗拴好,今天一天内就发生了两起狗咬死人的命案!”
万邦当然不拿这些当回事,对别人的生命并不在意,只是饶有兴趣地问:“我说老梁,你看这些狗不是要起义了?你小子小心些,准备一根打狗棒,别一个人走路落了单,被狗围攻啊!”
梁子宁浑身起鸡皮,骂了句:“你能不能别这么丧?都叫你窝囊的!”
但话是这么说,可直到下班回家,梁子宁手里仍然紧紧攥着棍子。班车上的同事们都在笑他胆小,他也顾不得了,因为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梁子宁四下瞅瞅,向自家楼下走去。骤然间,黑暗无光的漏洞内闪出一双野兽般犀利凶暴的眼睛。
梁子宁吓得倒退两步,定了定神,就要挥起棍子。那双眼睛后面却又站了一个人。那是自己对门的泼妇,她叉着腰彪悍地喊:“你想干什么?挺大一个老爷们用棍子欺负小孩,你还要脸吗?”
梁子宁这才惊讶地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这个叫小拔的孩子。那男孩用一种近乎对待可怜虫一般的嘲弄眼神睥睨着梁子宁,当梁子宁感受到这股蔑视并因此而产生怒气时,这个小孩已经很不屑地转头上楼了,嘴角却留着一抹阴邪的冷笑。这一举一动,哪像个小学生?
自从听了梁子宁和潘铁志的汇报后,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谭鹏程头皮发麻,这打狗行动几乎每个城市都在不定期执行,几乎可以算是时髦运动了,而且本着为民除害的目的,怎么会出现这种异常情况?他暗示潘铁志,加快破案速度看是否是驱使动物谋杀,但不要大肆宣扬,以免别有用心的刁民们利用这些事情传播流言,不利于经济建设和环境保护的协调健康发展。
这个怪异的连锁案件令谭鹏程的脑袋如同鸡啄米一般机械地向下点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电话又响了,谭鹏程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走向窗口。秘书接过电话:“哎,怎么啦?……啊?那……啊!啊!”
谭鹏程不悦地批评道:“你啊啊什么?有什么大事不能慢慢地解决?要顾及市zhèng fǔ的形象……”
“谭……谭市长!”秘书面无人色地说,“老潘……就是潘铁志,他也死了!”
谭鹏程彻底震惊了:“什么?死了?……什么‘也死了’?他是怎么死的?被谋杀的吗?他是我的人!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王法了,连xíng jǐng都敢杀?”
“是……是被警犬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