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六点,何鈡梁夫妻俩驾车出发奔省城了。手机端 m.他们到了省城雁都市,先去建材市场几个老顾主那预定了货,近十一点才来到雁都医大附属一院。</p>
医院大厅挂号收费窗口条条长龙。两人坠个尾巴,不停抬眼观察电子屏滚动显示。妇科专家都是满号,三两个主治医生排号也在三四十号以后去了。思竹望洋兴叹:“咱还是下次早点来吧!”</p>
人群有号贩子走来走去看人兜售。何鈡梁索性花了三百元买了妇科专家吴庆桂二十号,很快进到了诊室。</p>
医生是一位威严的五十往女教授,她询问了思竹一贯生理规律,言简意核:“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女方不孕原因很复杂,所花时间较多。今天女方先做个血液检查查激素和肝肾功能等,下次来时把结果给我。”三言两语,教授开始诊断下一位病人。</p>
两人懵懵懂懂接过助理护士开的检查单,到抽血处排了好一阵队,总算在半天内完成十几管抽血。</p>
医嘱下一次诊是来月经的第二或第三天。</p>
两人再一次去雁医一院是九月十八日一大早。照旧是医托号。吴教授干脆利落又是吩咐助理开抽血单,自然复诊在下午了。</p>
复诊时,吴教授看了检验报告,推推眼镜,很权威地目视夫妻俩:“杨思竹人还年轻,基础激素还是不错的,生育的身体本钱有。这样,不要同房,月经干净三到五天来院做个输卵管造影。如果输卵管是通的,可以医学辅助自然怀,不通的话,必须治疗。以前怀过没有?”</p>
思竹踌躇一会,答:“几年前药流过一次。”</p>
杨思竹余光扫到了何钟梁轻微地摇晃了下身子。</p>
两人出来后相顾凄凄,还是思竹先发声:“我药流过,你心里不舒服吧?”</p>
何鈡梁把她护着走,声音很平和:“过去的事不提了,但别让家里人知道。我妈那个人,爱胡思乱想。”</p>
“我傻呀!”思竹嗔他一眼,还是忧心忡忡:“本来想来医院花个一半天当完成一个任务,看这情形遥遥无期啊!不要真查出个什么病症又难治的话惨了。”</p>
何鈡梁不由笑她:“这才哪到哪?你心态放好,活蹦乱跳的在医院当玩的一样。不还有我陪着你,你还嫌烦?已经走这一步了,查个水落石出,落个一家心安。”</p>
他压低声音坏坏地笑:“”说不定你这儿好好的,问题出我身呢?跟后面你陪我跑医院,可别笑我。”</p>
思竹捂嘴窃窃笑:“每晚都要死要活的是谁?你不行?”</p>
“现在是不让行。”他委屈巴巴做苦恼状。</p>
“骚包一个,憋死拉到。”她得意地昂着头,故意挺胸扭胯摇出风情,还一路走一路朝他媚视如波。</p>
他牙痒痒了:“小蹄子还来劲了,别怪我哪天把你办趴下起不来!”</p>
“来呀,来呀!怕了你不成?”她嘻嘻笑着跑起来,他嚎一声开追。两人打打闹闹,你叫我笑,轻灵活泛地跑,羡煞了多少医院广场穿来往去步伐沉重的人们。</p>
二十四日午,夫妻俩又来到雁都市,候在雁医一院计划生育手术室外准备做输卵管造影术。</p>
候诊区排排坐着二十来位年轻的女病人。进诊室的一律胆颤心惊,出来的无不是弯腰捂肚,灰白着脸,有的还冷汗涔涔。</p>
何鈡梁为思竹打气:“心里不要虚,医生说了是个小手术,况且通则不痛。”</p>
思竹还是心惶惶,问身旁独自候着的一位女病友:“你做啥手术的?”</p>
一张年轻女孩的脸,羞涩低语:“做人流的。”</p>
思竹半晌才语:“伤身子得很,迟早都要生,能要要了吧。”</p>
那女孩眼眶瞬间红了,捂嘴别过脸去。</p>
思竹走进了手术室,内裤脱掉,裙摆撩,光着下身叉开双腿躺在了冰凉的手术台。</p>
器械推车靠近身旁,两位女医生合作,一人冷冰冰地说:“别动,忍住。”</p>
有冰凉的金属伸进体内,左右捣鼓,暂稳不动了。思竹一口气还没呼过来,下体开始胀,胀极则痛,是生生被刺穿的痛,好似有一根长钢钎刺入肚腹扎针扯线。她痛得纠烂了脸颤声呻吟,曲着的双腿被电击了般抖个不停。</p>
“别动!”一声厉喝,医生手一缓,刺痛渐退,她大大呼出一口气。</p>
医生立马又吩咐:“再坚持下。”</p>
又是一轮翻肠倒肚的痛。</p>
冰冷的器械撤离身体后,刺痛缓解、消退了。她像被抽空了力气,在两位医生的协助下才坐起来,下地如踩棉花。</p>
一位女医生不留情面直言:“我们做了多少,还少见你这么难受的。看来输卵管好不了,外面等片吧。”</p>
思竹一步步挪出去,被何鈡梁扶住后几乎全身压在了他身。她坐片刻,便觉胃部揪成一坨,一抽一抽,只得起身便往垃圾桶艰难地走,“哇哇”地吐了个痛快。</p>
她吐过之后除了没力气,难受感却消失了,还觉得冷,裹紧了预备的披肩,对何鈡梁疲乏地苦笑。</p>
护士给了他造影片,他攥着也不看,满眼都是心疼:“很难受吧?辛苦你了,想不想吃啥?”</p>
她没好气:“我又不是猪,刚吐了接着能吃。还是先去看医生吧。”</p>
夫妻俩又站在了吴医生的诊室里。输卵管造影片下方诊断意见是严重梗阻。吴医生着射灯仔仔细细看片子,缓缓摇头,摇得夫妻俩如坠冰窖。</p>
吴医生说:“输卵管因素不孕占不孕症百分之四十左右,很不幸,你的造影结果几乎可以说是最严重的病变。你以前怀过孕,多半是流产后护理不周感染了。目前输卵管疏通还是有很多方法的。其实造影也带疏通功能,还有宫腔镜、宫腹腔镜联合探查术等等。但这些常规方法对严重病变效果不是很理想,还很有可能因手术创伤加重粘连。”</p>
“那怎么办?”夫妻俩忧形于色,心脏沉沉往下坠。</p>
吴教授提出方案:“你们也不要失去信心。现在医学发达,病人也年轻,要小孩有多种方案。针对输卵管病变,除了手术疏通,还可以进行无创伤性医调理。实在不行,不还有试管婴儿吗?”</p>
“试管婴儿”——多么生疏遥远只出现在影视剧里的噱头,如今猝不及防对夫妻俩当头炸响。</p>
走出诊室,何钟梁还好些,眉头虽皱步伐还稳的。</p>
杨思竹干脆走路打闪闪了,撞了人或是被人撞了,对不起不会说,别人的对不起也听不见。她犹如梦游般身体和灵魂脱了节。</p>
直到走出门诊大楼,何钟梁才后知后觉地抓住了杨思竹,说:“咱该去车库呢。”瞧她神思恍惚,叹口气,抓住她手再不敢放了。他带着她重走回头路,穿过整个门诊大厅,车库在门诊楼后门下去。</p>
车子行驶在回鸣涧县的高速路,杨思竹才似如梦初醒,愁闷闷地瞅着何钟梁,软声软气的:“老公,咋办勒?”</p>
何钟梁很温厚笃定的声音:“先治着,兴许好了。试管——咱多半用不。”</p>
杨思竹心里没底气:“说是我输卵管即使通了,那啥绒毛也难再有拾卵功能了……”</p>
他轻松地笑:“真需要试管,咱去。花钱的事你别放心。”</p>
两人披星戴月回到鸣涧家。</p>
鈡婷望眼欲穿地盼回了儿子媳妇,呼了口大气:“吃饭不?我留着的呢!”</p>
何鈡梁疲乏地直摆手,回屋去了。</p>
思竹不好这么随意,留一步给婆婆解释:“路吃过了的。”</p>
鈡婷抓住儿媳妇了,焦心地问:“你们跑了这多次了,究竟啥原因查出来了没?毛病大么小?”</p>
思竹老老实实回答:“妈,是我的原因,输卵管堵塞,还严重,不好治。”</p>
老太婆听后脸色沮丧的沉重度,让思竹感觉跟得知她病入膏肓的消息也没什么两样了。</p>
清塘村,思竹去村杂货铺买些日用。前面不远是肖湘云家,她一时兴起,推开了肖家前院大门。</p>
陈美莲在院角水池淘洗衣服,湘云散一头秀发站一高凳提一串“叮当当”的风铃往正屋门梁顶挂。宅院窗明几净,肖家母女都纤瘦婀娜,好一处宁静祥和的美好家园。</p>
湘云纱裙飘飘跳下,带起风铃“叮叮咚咚”摇晃。她亲亲热热的:“你回来啦?到我楼坐一会去。”</p>
思竹说:“到我家去吧,我们俩都回来了。我妈在做饭,你顺便在我家吃。”</p>
湘云也不扭捏,高高兴兴答:“好勒!等我会。”进屋蹬蹬楼去。</p>
思竹便暗暗打量湘云母亲。陈美莲一向深居简出,还有着官家小姐遗风,神韵恬淡,手指细腻削瘦,皮肤白皙不显斑,短发微卷白丝隐隐。老人家歇下手,对思竹温和地笑。</p>
思竹便说:“阿姨,湘云回来守着您,可高兴了吧?”</p>
陈美莲喜色自露:“那是,”还悄悄的:“年龄也到了,你多个心,有合适的大小伙给她张罗张罗。”</p>
思竹乐了:“阿姨你可把心放肚里吧!只要你家闺女愿意,鸣涧县的好小伙可不尽她挑?”</p>
陈美莲一笑置之:“我要真信这话,这一辈也白活了。”</p>
思竹却是自信不疑:“她长得多好,随你,阿姨你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有神气的。不像我妈,你还小两岁呢,看面相说你老十岁都会有人信。”</p>
陈美莲面有愧色:“你妈是累的,给你造福。你看你现在嫁得多好。我不如你妈,没本事。她爸去得早,我家两个女儿过得怎样,都只能靠自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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