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鈡梁公司开在城南路自家建材门店一条街的街尾。手机端 m.这儿更避静些,沿后坡是一道绿化长廊。长长的走道不少人徒步,能看见坡下一片原始林丛、丛林尽处掩映下的大涧河一隅。</p>
公司内部七八十平,门扉双开推拉玻璃门,门头左方悬挂一道金亮亮的招牌——“锦朗室内装潢设计公司。”春节期间,开门营业的店铺零落,他的合作伙伴携家眷早飞南方过暖年去了。初六午,他一人呆在店内,守电脑旁校正年前一单装潢样板图。</p>
一个浅绿色的倩影推门进来,笑盈盈地亭亭站立望着何钟梁。他揉揉酸胀的双眼,仰首一靠,也笑:“我还以为今儿个要开个张哩,却是大美女?不在家好好过年的,跑城里来做啥?”</p>
湘云自来熟地靠近坐,呵着手往电烤炉前伸。她的手小巧绵柔,冻透了尤显细白软嫩。何鈡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轻咳几声,把身子收端了。</p>
湘云甜糯糯的声音:“这年前年后看房的人可多了。我昨儿的客户又定了一套,我跟经理请假歇下了。”她翘着小嘴:“”不爱在那呆了,都是些斤斤计较掏家底买房的,干着没劲。”</p>
他明白了:“你想换地儿?”</p>
“嗯,”她闪着长睫毛,把他心里扇得毛乎乎的:“过十五后,我河边卖别墅去,那儿真美。我刚从别墅区一路走来的,还一路想寻个房。售楼远了,难得每天城里乡下来回跑。”</p>
“寻什么房?你想买房?”</p>
“买房哪那么容易?我想先租个房。河边都是新大套的,只能找近些的老城区住。”</p>
何鈡梁豪气来了:“那我陪你转转,你一个女孩子不是很方便。”他锁好公司门,弯腰做一个请的姿势,湘云掩嘴一笑跟着走。</p>
他们朝后沿长廊走,湘云不解了:“我这儿走来的,没看见合适的。”</p>
他信心足足的:“这鸣涧县城我你更熟悉,跟我走没错。你往前走进城区了,离河边会越来越远。”</p>
越往下走风越大,他裹着羽绒服,还被吹得脸生疼。他不由暗瞥一眼一旁身量娇小的湘云,外衣一件亮绿色薄棉,内里估计贴身的也不厚,脸色白得像冰。他便放缓脚步,挨她近点,尽量帮她抵挡风力。这种细致入微的温暖,让她很受用:“你挺细心的,思竹真是好福气。”</p>
他毫不掩饰关心:“那你这大冷天出门为什么不穿厚一点?是思竹的话厚羊绒还要加羽绒服,结结实实得像个狗熊。”他说到这想起那模样自然带一丝笑意。</p>
她不以为然:“我不习惯那样笨笨的。”</p>
一道长廊缓坡走下来十几分钟,已近大涧河流域。眼前焕然一新,好大一片街道宽阔,周围楼宇新立。</p>
近处右边一大片回旋洼地,老旧屋密密杂杂。何钟梁引肖湘云往里走。</p>
这里是自建房老区,迟早要拆,但目前熙来攘往,人烟甚浓。不少门扉都贴有住房出租的告示,他们选了其最亮堂的一家走了进去。</p>
大门一进左手处一间门开着的房,里面乱糟糟的密密麻麻摆满家用,湘云简直不愿看。院里一个背娃的年轻媳妇在压井水,地摆了几盆衣服。何鈡梁带笑问:“他嫂子,这里有大点的房出租吗?”</p>
小媳妇坐凳甩手,双手红通通:“大不了多少的,都一间间的。”</p>
湘云问:“有独立的洗浴间吗?”</p>
那媳妇像看外星人:“啥?一间屋,吃喝拉撒一道。”</p>
湘云掉头往外走,何鈡梁忍笑着追来。她使劲跺着脚,像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说:“这儿我是不呆的,要不城里找一小套的,再远都回乡下近。”</p>
两人退出原住民自建区,沿新开发大道往河边走,来到一视线开阔的高层新楼盘“阳光花园。”楼盘堪担得起这个名字,冬日淡漠的薄阳全照聚集在这儿来了。虎跃大门、迎门喷泉、幢幢高耸的楼宇墙体、无不披着柔和的暖光。</p>
他只走不言,他手的钥匙串能感应门禁。她也不问,一味信赖跟随。两人一直进到了七幢二十二楼三室室内,屋内客厅大飘窗外白茫茫一片 正是碧波淙淙的大涧河。三房两厅,硬件齐备,似样板间,没有生活痕迹。</p>
湘云眨巴着眼问:“这是你们家的?”</p>
“嗯,”何鈡梁推开窗户,一股清洌的风满室飄窜。他的声音也飘飘荡荡:“本来准备做新房的,爸妈舍不得分开住,所以近年内是搬不来了。”他看着她眉眼疏朗:“空着也是空着,你愿意先住下吧。”</p>
湘云眼波流转,笑而不语,一间间房推门看,只问:“我住哪呢?”</p>
“离门近些的吧,你也方便。”</p>
她大打开一间带飘窗的次卧,与主卧是左右相称的,走进去,暧昧不明地笑:“我可不能鸠占鹊巢,住这间吧!”站窗前一眺,招手唤何鈡梁:“你来看,那片别墅区,我去那儿卖房。”</p>
窗外一马平川,满眼无边无际的绿。银白色大涧河也似披拂一层绿纱帐,长长袅袅铺地绕林。在视线尽头的一片圆弧形缓坡绿化区,隐现一处一处独立的红瓦灰墙建筑。何鈡梁神往之:“那是鸣涧的富人区了,多半都是外地回来置业的。”</p>
湘云把窗留住一小半,眯眼深呼吸:“这儿真美。”她风髻雾鬓,身染霞光,玲珑小脸剔亮如珠,屋内窗外美如画卷。他不由心旌摇曳,整个人都是飄浮的了,快快乐乐各处走,又去主卧抱了一床被来要搁床:“这我们都买了没用,新的。”</p>
湘云隔着软软的被子搡他,倒像是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笑着叫:“你先抱着,床可脏。”她便往卫生间去,淘洗来一张毛巾,俏皮对他一扬:“这看着是新的,我用来做清洁了哈。”她爬爬下擦床,他抱着一大篷被子眼睛不打转地看,她干活的样子怎么也可以那么优美?</p>
她表示擦好了。他便放下被子,又去找来被单被套枕头等,两人齐心协力把床抻平铺顺,铺了一套喜庆的金黄色的“花好月圆”。他手指压压,几乎陷入整指长,说到:“河边温低些,需要再买个电热毯,客厅勒个电烤炉,也可以拿进来用。”</p>
她眼光柔柔的,软软声:“太谢谢你了,这屋这么好……房钱我可不能少。”</p>
“我可没做出租房子的生意,”他眼神清亮,嘴角一抹笑:“都是朋友,你尽管先住着是。”两人床头床尾站着,都牵起一处被角,被面涟漪轻荡,两个人的心都像随着那细纹晃呀晃。新房、新家具、新床用品,给湘云住是否合适?他脑海掠过一丝不安。但面前她的清风一笑,轻而易举吹跑了他不攻自破的已婚者操守。</p>
初七一早,何鈡梁赶往雁医一院,与妈和妻子一道守在生殖科一诊室外听配胚结果。不出意料又碰了那位大姐,她看来四十差不离,青丝隐白发,一脸焦黄。但见她只身一人,思竹挨她挤着问:“你一个人来啊?”</p>
大姐耸耸肩:“我习惯了,能不让他来我们都轻省。反正心里有数,取两个,能有一个配我阿弥陀佛了。”</p>
那大姐又问思竹:“你取得多,有不舒服没?”思竹自我感觉下,摇头:“应该没啥,肚子点点不自在。”大姐便又关心地问一旁一位卷缩在椅成团的女孩子:“你怎么啦?”女孩子站着的老公代答:“她腹胀着,取了四十几个卵哩。”一众人都侧眼相看,都是羡慕的目光。</p>
大姐第一个被叫了进去,一会儿掩面出来。思竹叫住正想问,大姐眼红红红地看她一眼,撒手便走了。</p>
何鈡梁拍拍她,安慰着:“你别急。”她岂能不心惊,时刻关注着走出诊室的人。一个女孩心满意足地出来对家属两手指伸开十指开心地展翅。还有一位满怀希翼进去,低头耷脑出来,一会儿家属在愤不平:“取了十五个!咋才配两个胚?医院干啥吃的?”</p>
鈡婷简直熬不住了,声音发抖着:“我一边呆着去,这儿我快出不来气了。”</p>
思竹可怜巴巴地看着何鈡梁把他老娘护着挤出人堆,正稍松懈心神,被叫进诊室了。</p>
但当她走出诊室时,何家母子俩却都门口眼巴巴地瞅候着。她憋着一股笑意,举起左拳头,一根根展手指,母子二人面色阴转多云。她又举出右拳头,何鈡梁晴朗朗地笑了,拉她往外走。剩下老母亲在后面又喜又怕地追:“慢点,她还不能用死劲!”</p>
来到大厅空荡处,鈡婷放下心头大石,喜气地问:“你到底配了多少胚胎?”</p>
思竹眼珠一转,贼笑着,蹲下去要解鞋带。鈡婷糊涂了:“干嘛呢?”何鈡梁笑得全身都抖了:“妈,她要用脚趾头给你报数呢!”</p>
鈡婷笑得一旁坐着揉肚子去了。何鈡梁一个人去办好冻胚手续,三人回酒店拾好东西便坐了自家车回鸣涧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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