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螺香。
偏巧是看似平淡无奇的清蒸才能引出八宝红云螺肉本身的鲜美,河鲜海鲜,最讲究时令和烹饪手法,有时添加了各种酱料反而掩盖了它原来的本色,鲜度反而下去了一截。
龙涎草的蒸汽在几次蒸馏过后毒性小到微乎其微,微微的麻痹效果反而成了调剂。鲜美的螺肉一点都看不出有过老的样子,反而真如胶冻一般,口中还时不时跳跃着微微的电击感,仿佛喝了烈酒,增添了种新奇的刺激。
原本是每样菜评委都会尝上一两口作为评定,可这盘红云螺却让他们一时停不下来,连刀子和勺子都用上了。
台下的观众们随着看着,也是一片吞咽之声,恨不得能将手伸长个数十倍去抢盘子……他们实在是想知道一年都难得一见几次的八宝红云螺和多少年来都被人们视为毒草的龙涎草组合在一起是什么味道。
胜负已分。
霞光虽然品尝了红云螺,但正因为如此脸色更加阴沉。三人评审团只有她没给出任何打分,镇长和亭长两人都给了分数。
镇长给了99,而亭长更夸张,直接给了满分,100,而他之前的打分非常苛刻,最高一份不过70。
“以龙涎草作为独家配方,可谓之奇;慧眼能识非凡原料,可谓之巧;烹饪手艺卓绝,技压一方,可谓之专。以奇巧之姿施专营之长,后来者反而居上,如此评分不为过……诸位贵宾可有异议?”
台下静默一片,观众席上开始爆发出掌声,欢呼。
林露可这位新人真是有些意思,现在大家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来自山脊,什么村子,一心只关注一件事……
这么漂亮可爱、心地善良、做菜又极为出众的老板娘,临水镇真的不来一打吗?
“等等,怎么还有个评委没打分?”有观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赶紧评分,不会是想给人家零分吧?想什么呢?”
“零分?她敢吗,当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睛都是瞎的?”
“得分低了都不好看吧,喂,台上那个女的,你代表的可是神殿,别让我们看不起你!”
观众这边很多人为这位敢于出言不逊的勇士叫好,又一阵热烈鼓掌,催促打分。
霞光嘴唇发白,双手死死按在墨水笔上……她之前还真的还痴心妄想力挽狂澜,想用“迟到”再当一次借口给个零分的,但全赛场、全镇的人都不允许她这么做,再有权力也没用。
最终,她只能不甘心地落笔,写个60,将纸板交给镇长后就匆匆离去。
之前回回都给出90、95以上高分的人居然写60,全场暴动。
“六十?开什么玩笑,才六十?”
“是瞎了还是味觉失灵了,黑幕,绝对的黑幕!”
“你们是不是想保大篷车的人,坏得太明显了吧,给我们老板娘一个说法!别想逃!”
临水镇民风一向自由开放,游客们更是来自五湖四海,想不到在这风景优美的旅游胜地见识到这么大一个丑闻,更是不会放过,拥攘着就要往评委台那边聚过去,水神殿和镇上士兵不得不多增派了几队才将愤怒的民众封锁起来。
霞光走得太快,终究是没被抓住,但这件事也沦为了笑柄,连带着连水神殿都颜面扫地――第二天,水神殿门口就被人用臭鸡蛋、烂西红柿扔了一片,不少神殿的人为防止将事情闹大,连门都暂时不敢出去。
但现在林露可尚且不知这件事,只是对着得分静默了一会儿。
她有些微微的失落,为这不公平的成绩。因为霞光给出的60这个超低分使得她初试的名次瞬间下滑,从几乎是稳稳的第一滑到第40……虽然没有出局,但也惊险无比。
“呀,小妹妹,恭喜你们都过关了。姐姐我就在前面给你们加油,下一轮还要好好发挥,努力存活呀。”
之前踩泥鳅的女人笑着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劣质散粉的香气熏得人鼻子都疼。
她自然得意,因为排名比林露可高出了五名,而且她很有把握这次林露可只是走了狗屎运才让她蒙混过去,没能陷害成功,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人害,还有下次嘛。
“你给我等着!”
之前林露可帮助过的小丫头叫萧雅,冲女人挥了挥拳头便转向林露可这边,不知该怎么安慰,总之先真心道谢。
她的排位是37,本来是妥妥要被淘汰的,硬是被林露可提示的泥浆藤果给挽救了回来。可惜她熬得太过火,喝得几位评委捏了下鼻子,看在珍贵食材的份上才勉强给了这位置……尤其是本场以严格著称的亭长,频繁摇头,好像觉得这藤果死得不值。
“谢谢你帮我,之后如果有什么地方帮忙,跟我说就好。”萧雅说得很有自信,“虽然我厨艺还需要磨练……但是能用钱摆平的地方都不是问题,放心吧!”
“你还是好好磨练一下厨艺吧,毕竟这才是开始,还有三关测试。”
林露可干笑着,好心提醒了下萧雅,但有句话她压在心里没有说,而是看了看大篷车那几人的方向,又看了刚才那女人的背影。
她接到通知的时候也是略微吃惊。全临水镇及周边区域,足足十多家酒馆的统领权都会落在第一名手里,就算想开自由酒馆也只有四个名额……难怪这么多人都过来竞争,其中更不乏不择手段之人。
“大篷车”那群人刻意派出了五人,正好对应五个位置……更重要的是镇上对他们初试就免试的这种扶植态度,未来的三关恐怕不会好过。
但林露可心态良好,很快调整过来。她始终以开酒馆为乐趣,凡事尽力而为,不是非要处心积虑去拿那个第一,能进入前四开一家不受控制的自由酒馆也不错,鎏金河畔的风光她还没好好领略一下,这块风水宝地本身就很让她心动。
“露姐姐,比赛都结束了,你还拿这些干什么?”萧雅看到林露可在收集苦藤和刚才一些残碎的食材,不禁有些好奇。
“没什么,就是想着最好不要浪费,拿回去做个标本也好。”
林露可再次干笑先将萧雅打发走,她不敢明说。哪里是标本,分明是“活体植物展出博览馆”――刚从贫瘠的屋麓山脊出来,乍一下看到这么多水灵灵的新鲜食材的一刻她眼睛都要绿了,恨不得比赛都不管了,先全打包带两份回到系统空间里试着提炼种植再说……然而空间土地资源有限,她要很小心地筛选,有个培育重点才行。
黄色品质的泥浆藤果她是不会放弃的,剩下的萝卜缨子、大蒜蒜苗她也想要……不知不觉,她刚才那只蔬菜筐里就装了很多残渣,正要将手伸向两颗滚远的栗子时,一只脚踩到了滚动的小圆球上。
林露可抬头,车轮图案映入眼帘。
“哟,身着绸缎,这么贵气,还需要这些廉价食材?”大篷车中的一位男人身高魁梧,膀大腰圆,往前一站能压住林露可半个身子,嗓门震天,“干脆把地皮给你卷回家得了呗?”
林露可盯着这人看了会儿,觉得没必要和他多说什么废话,绕开他就要去捡另一个栗子。
“我说让你捡了?你当这是你家了,抢劫啊?”
“你什么意思。”林露可话音虽然平静,然而非要打架她也不会手软,唯一只怕打起来大家会觉得她用“魔法”欺负一个大块头傻子。
在来到临水镇之前她在外四处磨砺过一圈,拜访过很多乡野地区的酒馆,将重心放在修行厨艺和心性上。仗着个头大欺负人的、组团打架的、胡搅蛮缠、趁火打劫甚至还有劫财顺便还想劫个色的她几乎统统见了个遍,也教训了个遍,现在已经比刚来这世界时淡定多了。
对人要平和,但也要有所锋芒,不然只会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哎哎,卢泽,别欺负人家小姑娘。”一旁大篷车的人又过来一个,伸手就将卢泽拦住。这个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脸型圆润,看起来就像是老好人类型,而且一看就经常笑,额上全是抬头纹。
他和卢泽就一点都不一样,非但不拦着林露可拿东西,还主动将一些剩下的食材往她篮子里放,让她别客气,多拿点。
林露可暂时不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牌。
“你干什么,宏伯?她捡咱们的……”
“做人要大度,卢泽。活了二十多年怎么不懂让让人家小姑娘呢?还有这个,也别客气,多带点回去。”宏伯将一把细嫩的小苗放入林露可篮子中,“做鱼的时候多放点,味道很鲜美。”
观众们有些人在迷惑,有些大篷车的客人则一扫刚才被反压的气势,对这一行为佩服得五体投地,直伸大拇指“看看,这才是大篷车,要说我他们就该被保送,人品菜品样样都好,哪像你们支持的这些废物,哼!”
“捧一踩一,人身攻击,是没被侍卫制裁过吗?”
“对啊,还敢群嘲,找死?之前找茬的不也是大篷车,选择性失明?”
这边观众们又一阵躁动,差点要打起来,镇长阴沉着脸,示意侍卫将人群分开。
林露可向篮子里扫了一眼那个宏伯塞来的东西,心中顿悟。
那是长着小碎叶、像是结了一串绿色风铃的铃叶串。她在水之国这边转了几天,发现确实人们做鱼经常喜欢抓一把铃叶串进去,用来去除鱼的腥味,然而它本身吃起来又酸又涩,碰到好几种当地的名产、但是外地不常见的鱼还会莫名产生苦味,并不是做鱼的首选。
比赛的时候如果允许自选食材,她再带着这个入场,很大概率会碰上当地的名产鱼……那比赛基本就失败了。
最居心叵测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把被宏伯偷偷混进来的其他草叶。
铃叶串中间有几根长得很像的草杆,也长着小碎叶,可根部却有更多细须,碎叶也更偏三角形一些。这种植物叫做毛尖草,有毒。
误食用毛尖草的人轻则上吐下泻,重则双目失明、重度昏迷,是不折不扣的剧毒药草。当地人能够准确辨认,但外来者肯定不知道……常在四方游荡的大篷车一定也早对地方盛产然于心。
这是存心要害人,知面不知心。其他人如果放松警惕,极大可能被笑眯眯的宏伯暗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露可略微皱眉,盯着宏伯,结果宏伯很受伤的样子叹了口气,“唉,年轻人怎么不知道道谢,没事没事,我们大篷车做事一向大方,快去准备下一轮测试吧。”
可能因为林露可半天没行动,之前的客人又叫嚣“这姑娘年纪轻轻的这么不识抬举,谢谢都不说?不知道这次比赛的食材都是大篷车的吗?白用人家的还捡人家的,收礼都不表态,像什么话!”
原来如此。难怪卢泽会这么蛮横,而这群人……一定是事先就和镇长他们打过招呼,作为保送的谢礼免费赛场所有食材。大篷车和临水镇的合作关系有这么深远?
这次比赛有许多对手需要提防,大篷车当属第一位。
“我不需要了。”林露可平静地将篮子放在一边的地上,“你们的东西,随便你们处置。”
“那你就是不领情了。”宏伯微笑。
林露可不理会他,转身就走。
“我要,给我拿回去做菜!这小姑娘真没素质!”
刚才叫嚣声最大的那客人愣是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把抢过篮子,面带喜色,还狠狠瞪了林露可的背影一眼。
林露可只能为他默哀。
“怎么这么久,他们在吵什么?”萧雅已经站在了下一轮准备区域前迎接。
“没事。刚才发布题目了?”
“第一轮考酒馆装饰,抽签定地点!”
“……”
“怎么,你不擅长?交给我,我最喜欢打扮屋子了!放心,带你过关!”萧雅嬉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
林露可则是苦笑……她哪里是不擅长装饰,是不擅长抽签。